《偷影子的人》第29章


“我哪儿来的荣幸?”我问他。
“因为像我这样的朋友,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相信我。”
“你发现了什么?”
“要是我告诉你,我有两张星期六比赛的门票,我猜你应该一点儿都不会在乎吧?正好,因为星期六,你的克蕾儿在市府剧院演奏。曲目是德弗札克大提琴协奏曲以及第八号交响曲。我成功为你要到一个第三排的位置,你可以近距离看到她。别怪我不愿意陪你去,我已经受够了大提琴,未来一百年都不想再听到。”
我翻箱倒柜找寻适合晚上穿的衣服。其实,我只要把衣柜门打开,就能一目了然地看尽我的衣物。我总不能穿绿色长裤配白色罩袍去听音乐会吧。
百货公司的专柜小姐推荐我穿蓝色衬衫配暗色西装外套,以搭配我的法兰绒长裤。
市府剧院的音乐厅很小:百来张坐椅呈半圆形排列,一个不到二十英尺长的舞台,刚好容得下当晚所有演奏的音乐家。乐团指挥先在一片掌声中向观众问好,音乐家呈队形鱼贯由舞台右侧进场。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咚、咚、咚,如击鼓般一路敲到太阳穴。音乐家们花了不到一分钟便各就各位,快到让我来不及辨认出日思夜寻的那抹倩影。
厅内陷入一片漆黑,指挥举起指挥棒,几个音符依序响起。乐团的第二列坐着八位女性音乐家,一张面孔攫住我的视线。
你和我想象中如出一辙,不过更有女人味也更美丽,一头垂肩的秀发,发长似乎在你拉大提琴琴弓时有些妨碍。一片合奏声中,我无法辨识出你的乐音。然后你的独奏时刻来临,仅仅几个音阶、几个音符,我便天真地沉溺在你正为我独奏的幻想中。一小时流逝,我的双眼须臾不曾离开你,当全场起立为你们鼓掌,我是其中狂喊bravo?最大声的人。
我确信你的视线曾与我交会,我向你微笑,笨拙地微微以手势向你示意。你面向观众,和同仁一起弯腰鞠躬,布幕落下。
我揣着兴奋不安的心,在演奏者专属的出口等你。在通道尽头,我警戒以待铁门打开的瞬间。
你身着一袭黑裙翩翩现身,一抹红色丝巾系在发间,一个男人搂着你的纤腰,你正朝他甜甜地笑。我仿如心碎,感觉自己无比脆弱。我看着你依偎着这名男子,用我魂牵梦萦中你看我的眼光看着他,伴在你身边的他如此高大,而孤身在走道中的我显得如此渺小。我多愿倾出所有,只求变身为你身旁的男子,但我只能是我,那抹你童年时曾经爱过的影子,那抹已成人的我的影子。
走近我面前时,你盯着我看,“我们认识吗?”你问。你的声音如此清澈,如同多年前你尚不能言语时,你的影子向我求助发出的心声。我回答我纯粹是来听你演奏的听众。你有点不好意思,问我是否想要你的签名,我含糊答是。你向你的朋友要了笔,在纸上涂鸦般签上你的名字,我谢过,你于是挽着他的手臂飘然离去。在你转身远走之际,我听到你脱口说出很高兴有了第一号粉丝,然而从你自走道尽头飘来的银铃笑声里,我却再也听不到曾经熟悉的大提琴音色。
我回家时,吕克在大楼门口等我。
“我从窗口看到你回来的落寞身影及神色,自忖不该再让你孤零零走楼梯回家。我猜想事情的发展不如你预期,我很抱歉,但你知道的,这也是预料中的事。别烦了,兄弟,来吧,别杵在那儿,我们走一走,你会好过一点儿。我们不一定要交谈,不过你若想聊聊,我就在你身边。你放心,等到明天,伤就不会那么痛了,而后天,你就会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相信我,失恋一开始总是很痛,但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会过去,痛苦也是一样。来吧,老友,别在那边自哀自怜了,明天,你会是个很棒的医生,她根本不知道她错过了这么好的男人。你等着,有一天,你会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世上又不是只有伊丽莎白和克蕾儿两个女人,你值得更好的!”
我遵守对吕克的承诺,与童年回忆划清界限,全力在学业上冲刺。
有时候,吕克、苏菲和我会在晚上聚首,一起温习功课。苏菲和我为了实习医生国考奋斗,吕克则为医学院一年级期末的晋级考而努力。
结果出炉,三个人都成功通过考试,我们理所当然地为此大肆庆祝了一番。
这个夏天,苏菲和我都没有假期,吕克则与家人共度了两个星期。他收假回来时神采奕奕,还胖了几公斤。
秋天,妈妈来看我,她交给我一个装满了全新衬衫的小行李箱,并向我道歉没办法到我的套房帮我整理。她的膝盖越来越痛,爬楼梯对她而言太过吃力。于是我们沿着河岸散步,我担忧地看着她边走边喘,但她捏捏我的脸颊,笑着说我得接受眼看她变老的事实。
“有一天你也会这样,”当我们在她最喜欢的小餐馆吃完晚餐时,她对我说,“在这之前,好好享受青春吧,你不知道它流逝得多快速。”
然后,她再次趁我来不及拿起账单前,一把抢过去结了账。
当我们漫步朝着她投宿的小旅馆走去时,她向我提到家里的房子。她花上一整天的时间重新粉刷每一个房间,即使对她而言,她耗在上面的精力让她有点精疲力竭。她向我招认动手整理了阁楼,还留了一个她找到的盒子给我,要我下次回家时,到楼上看看。我很想多探出一点盒子的消息,但妈妈始终保持神秘。
“你回来的那天就会看到啦。”在小旅馆前,她亲了亲我的脸颊,对我说。
晚餐后次日,我送她到火车站。她厌倦了大城市,决定提早回去。
友情之中,有些事不可言说,仅能臆测。吕克和苏菲走得越来越近。吕克总能找到适当的借口邀请苏菲加入我们。这有点像当年的伊丽莎白和马格悄悄地一周接着一周往班上的后排位子挪近一样,不过这次我可是留意到了。除了有几个晚上吕克为我们做晚餐之外,我越来越少看到他。我的实习医生申请通过了,而他的担架员工作时数却得不断增加,以支付他的学费。
我们开始在房间的桌上互留字条,互祝对方有个愉快的一天或夜晚。吕克常常去探访楼上的邻居。有一天,他听到一记重响,因为担心她摔倒,他急忙冲到楼上去。艾丽斯好得很,她不过是在大扫除,把过去的一切都清理掉。她疯狂地打扫,清理了满满的相册、一大堆文件档案和一连串有纪念价值的回忆。
“我才不会把这些东西带进坟墓里。”她朝吕克大喊,神情愉悦地为他打开大门。
吕克被屋里一团乱的状况逗乐,贡献了整个下午敦亲睦邻。她负责装满一袋又一袋的塑料袋,吕克则帮忙把袋子拿到楼下,扔进大楼的垃圾桶。
“我才不要满足我的孩子,让他们在我死后才开始喜欢我!他们只能在我活着的时候这么做!”
从这不寻常的一天开始,他们之间便产生了默契。每次我和艾丽斯在楼梯间相遇,我跟她打招呼时,她都会要我向吕克问好。吕克则被她坚强的性格征服,开始会抛下我,转而陪她度过傍晚。
圣诞节快到了,我尽了一切努力,希望获得几天假期回家看妈妈,不过遭到主任拒绝。
“你是否没注意到‘实习’的含义?”当我向他提出请求时,他回答,“当你成为正式医生时,就可以在节日时回家,并且可以像我一样,指名要实习医生来代班。”他还用一种让人很想掴他耳光的语气加上一句,“有点耐心和坚持,只要再熬个几年,就换你回家享用火鸡大餐啦。”
我把结果告诉妈妈,她立刻原谅了我。还有谁比她更能了解实习医生的心酸呢?更何况总医生还是个盛气凌人、目空一切,又自视甚高的家伙。如同我每次发脾气的时候一样,妈妈总是能找到适当的字眼来安抚我。
“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因为无法出席你期末的颁奖典礼而难过,还记得你当时跟我说了什么吗?”
“下一年还会有另一场颁奖典礼啊。”我在话筒这一头回答。
“我亲爱的,所以明年肯定还会有另一个圣诞节,如果你的上司一直都这么不可理喻的话,别担心,我们可以改在一月份庆祝圣诞。”
距离节日还有几天,吕克已经在准备行李,他在行李箱里放了比平常更多的衣物。每次我转过身,他就把毛衣、衬衫、长裤,甚至一些非季节性的衣物堆进行李箱。我终于注意到他的打包行为和他略显尴尬的神情。
“你要去哪里?”
“回我家。”
“你有必要为这短短几天的假期搬一趟家吗?”
吕克倒进扶手椅中。
“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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