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满怀抱》第9章


这下子糟了。刚回到东宫便被武崇训给架弄了来;他只来得及抓了顶金冠戴在头上;身上穿的却不是太子晋见皇上时要穿的礼服。
“看见没有?我说他时时私自出宫;你还要护着他。”韦皇后的瘦脸上现出一丝狞笑。“你用不着骗你父皇;你这不是第一次出宫。”
“儿臣该死。”
“知道自己该死就好。传宗正卿。”韦皇后这时的语调中已经没有了怒气;透露出的却是一种满足的平和。
“等一下。”皇上突然插言。皇上今年虽只有五十一二岁;却显得毫无精神;也没有皇上应有的威严。但是;皇上毕竟是皇上;他讲出的话还是极有分量的。一时间;神龙殿中所有的人都注目在皇上脸上。
韦皇后要传管理皇族事务的宗正卿;用意很明显;便是要当场废掉太子。至于怎么处置他;太子心中可没有底;最好的结局也是将他贬往远恶州郡。
大殿上只有烛光在不住地跳动;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等候皇上的决定。韦皇后也清楚;这样重大的决定;她虽然可以左右皇上的旨意;但决定还是要由皇上自己来做。
许是太过紧张了;太子此时脑海中出现的却是儿时在房州游乐的情景。
皇上侧过身去向柱子后面那人说了些什么;又轻声对韦皇后讲了几句;韦皇后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但是;太子却在韦皇后的嘴角上发现了一丝得意的笑纹。
“太子李重俊听旨。”太子叩首。皇上道:“太子生性佻达;疏於学而嬉於游。自今日起;自闭于东宫;深切反悔前非;以观后效。若不思悔过;必当严惩。”
“多谢父皇开恩。多谢皇后给儿臣一个自新的机会。”闻听自己还有生机;太子的聪明劲又回到了他身上。
走出神龙殿;夜已经是二更了。太子用袖子沾了沾额头上的汗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好险!
一名头戴软脚幞头;身穿一件男式圆领长衫的女官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子递到太子手中。
殿前静悄悄地站了许多侍女、卫士;都在用眼睛盯着太子看。也许他们以为我这个太子当不了几天了。太子心道;不会的。韦皇后的聪明也不过是妇人之智;她万没有想到我还有李多祚。
抹去满面的虚汗;太子嗅到帕子上一股浓浓的木樨香味。生活是这么美好;怎么能不抗争就放弃?
太子李重俊终于下定了决心。
十一、
大唐景龙元年(公元707年)七月二十三日。
太子知道;昨日他与上官婉儿商议了事变的种种可能之后;上官婉儿便进宫去了。所以;等过了辰时;太子这才便装来到了通义坊上官婉儿的府上。
“昭容娘娘刚刚回府;让您老略坐一坐;她这便出来。”府上的太监见识过上官婉儿对这人的态度;便也格外恭敬起来。
“嗯。”太子大大方方地赏给那人一张一千钱的户部兑票。常出来走走也让人增广见闻;如今太子已经知道如何打赏这些小人了。
大事就在眼前;太子的心情反而不觉得紧张。这是我们李家的传统;自太宗皇帝起;政变就是家常事;只是这些年里让武太后压制得李氏子孙都变成了废物;否则;这天下还不知会是什么样?可话又说回来了;自己登基之后;对兄弟、子侄的控制也要格外地小心、严厉;不能像父皇这样给他们机会。
昨天;李多祚将政变的所有细节都做了详尽的计划。这是他深思熟虑了一年之久的计划;自然无可挑剔。不过;太子还是十分郑重地指出;为了保证父皇的安全;李多祚必须严格约束好他手下的兵士。羽林军的将士一向桀骜不驯;如果变成了乱兵;后果不堪设想。
“请太子放心;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只要诏书一到手;咱们就可以调兵进城了。”李多祚把胸堂拍得啪啪直响;退在他身后的几员胡将也是满脸的忠义之气。
“成王那里是不是有把握?”太子至今也没有与李千里坐下来实实在在地谈过此事;他有些不放心。
“成王已经发过血誓了;他誓死效忠太子。”李多祚需要李千里做的是让他的金吾卫兵士守住宫门;只不过是在太极殿外略站一站;挡住可能前来救驾的南衙诸卫。用不了一顿饭的功夫;李多祚率领的羽林军就把事办成了。所以;李多祚眼睛眨也没眨就对太子撒了个谎。
但愿诸事顺遂!太子心中暗自祈祷。
“太子久候了。”上官婉儿轻声打断了太子的遐思;并伸手拉住他的衣袖;没有让他叉手行礼。“这是诏书。”
黄绫装裱的卷轴短短的;但却像块炙手的热炭;太子接在手中有些异样的感觉。展开来看;里面正是昨日商定的内容;调左羽林军十六队兵士三百六十名七月二十三日进城;为皇上二十四日观军阵做准备。
“你要当心在意才好。”上官婉儿轻声道。“我这是把全族几百口性命都交到你手上了。”
“多谢姑姑成全。”太子退后一步;躲开上官婉儿的双手;跪倒行了一个全礼。这是怎么了?上官家如今哪里还剩下几个族人?
“你用不着谢我。要不是为了大唐的万代基业;我怎么会出卖自己的男人?”上官婉儿有些伤感。“平日里说说整顿朝纲的事也不觉得什么;真要干起来了;倒有些个不忍。日后;你要好好待我!”
“姑姑不必担心;一切有我。”一向明果慧智的上官婉儿突然现出女人的软弱与多虑;这反而激发了太子的斗志与决心。“请您今夜务必宿在宫中。”
“我知道;你去准备吧。”
“都安排好了?”武三思头也未抬;目光久久地停在眼前的三卷卷宗上;却没有读上面的字迹。这是太子李重俊、成王李千里和李多祚的卷宗;那些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了。
“差不多了。”虽是炎炎夏日;武三思与上官婉儿却像仪宾一样穿戴得整整齐齐;一巾一带无不恰到好处。上官婉儿小心地提起长裙的下摆;免得跪坐下来将裙幅压皱;同时用探寻的口气说道:“我还是有一点担心。太子的计划是带兵穿过东宫;从玄武门攻入宫城。玄武门一向由右羽林军把守;自太宗玄武门之变以后;城门改建;又高又厚;怕是事情难成。”
武三思没有回答;只是用手中的尘尾轻轻地在颊边挥动。微风将他稀疏的胡须吹了起来;廊外炎烈的阳光折射到武三思的脸上;在他的眼窝和嘴角上现出几块暗淡的阴影;这让上官婉儿有种不祥的感觉。
他的脸色太灰暗了。这绝不是平日神采飞扬的武三思。也许是这几日思虑过重的缘故?上官婉儿没敢问;但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丝担心;作为整个事件的主谋和最大受益者;换言之;武三思是就要登基称帝的人了;他不该有这样晦暗的脸色。
突然;武三思抬起头来;目光冷冷地盯在上官婉儿脸上。“是用毒药;还是在乱兵中杀死他?”
“什么?”上官婉儿被武三思怕人的目光吓住了;一时口吃;呆在那里。
“最有把握的方法往往是最笨的方法。”武三思点了点头;他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这时他已经看到了跪坐在对面坐席上的上官婉儿;也发现了她因为吃惊而发白的脸色和大张着的嘴巴。“对不住;吓着你了。”他微微一笑;更让上官婉儿觉得这面容凄惨。
“你是不是病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什么;我精神很好。”武三思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你是太紧张了。说说情况……。”这 时他放下手中的尘尾;两手交插放在膝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是这样的……。”
太子的计划并不复杂;左羽林军的三百六十名兵士今天傍晚进城;夜禁之后;他们将偷偷地进入太子的东宫;然后从东宫的北门玄德门出来;折而向西;攻打玄武门。当然;太子打的是清君侧的名义;所以;攻入宫中之后;他将向皇上索取上官婉儿;名义上是指责上官婉儿回护武氏后族;实际上是与作内应的上官婉儿取得联系。如果皇上真的交出了上官婉儿;那么;太子进一步索取韦皇后;诛杀韦氏家族的计划便得以实现了。
杀死韦皇后;强迫皇上禅让皇位是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目标;而索取上官婉儿一事;则是试探皇上心意的最好办法。当然;这个主意是上官婉儿自己替太子想出来的。
“我怕的是他们攻不进玄武门。”上官婉儿很怕武三思对她的安排不满意。“我的原意是让他们从长乐门进宫;攻打虔化门。那里没有多少侍卫;攻进内宫不会有太大的困难。”
武三思沉思着点了点头。“这个计划不错;你花了不少心思。”见上官婉儿仍有些担心;他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到时候玄武门自己就会打开。”
停了一下;武三思从袖中摸出一张薄薄的棉纸;展开来铺在面前。“还是再捡视一下咱们的安排;最重要的是时间要拿捏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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