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云收尽》第37章


天若难得按品装束,一身胭脂色,锦绣华鲜。发间亦不再只牡丹一朵,今日一顶姚黄魏紫冠,华贵非常。因是帝王寿诞,绥安只可列席臣工,不可与天若共席而坐。天若身侧是蓝泽,再下是梁勋,随之则是一众宗亲内臣。
蓝泽久经场面,尚应对自如,而天若深居简出,几杯琼浆落肚,已不甚酒力,便托言更衣,出了曜灼宫。
为避众人,天若自曜灼宫偏门出,沿小径向西行去。曜灼宫为议政之所,地势非高,为朝臣来往之便,再向下便只零星亭台轩榭,稀疏错落。天若携泩筱,信步行去,只见秋山似染,梧桐金井,霜叶乱舞,天惨云高。
忽有钟鼓之声,远近低迷,伴秋风飒飒,隐隐而来。
天若驻足细听片刻,才笑道:“你可还记得此声?”
“似自仪天阁而来?只是日中之时,何来钟鼓?”泩筱道。
“此乃弘文馆散学之声。”天若举步行去,“孤幼时,父王尚未分封,与双亲居于宫中。凡世家子弟,皆可入弘文馆受教。二十载匆匆,如白驹过隙。再闻此声,往事历历在目,只是时移势易,物是人非,无可遣怀。”
泩筱见天若触景伤怀,只道:“臣下记得,一众名门闺秀之中,公主只与那纪厉翃疏甚是要好。”
“彼时年幼,众人之中,唯其敦默持重,不略有张扬骄矜,故而投契。连母亲最爱的一首江南遗曲《飞仙合璧》,亦教给了他。”天若轻叹一声,“只是一别二十载,二人皆已为人妇,往事不可追。”
“纪厉氏如今虽为魏穰逐轻正妻,但府上鱼龙混杂,纷争不断。到底是公主有福些。”
天若默然良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泩筱闻言,自知失言,只得缄口。
“罢了。”天若道,“沿此路,过竹林,便是弘文馆。故地重游,你且陪孤去看看吧。”
泩筱颔首,只随天若,踏满地黄叶苍苔而去。
行不多时,即可见篁竹之后,一座小院,卧于秋山之中。天若兴味盎然,不顾一身朝服珠翠,提步便要行去。
秋阳如金,过林隙而来,留满地斑驳光影。
天若跋涉期间,眼见便要入弘文馆,却听有人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声幽微,穿林而来。
闻得笛声,天若止步,只蹙眉细听其来处。
那分明是首《万里孤云》,横玉声寒,愁魂飞断。
天若眉锁浓云,当即转身去寻,才行不远,便听得□□齐发,飞矢破空之声。回首看,只见数只火矢,皆落于弘文馆碧瓦之上,顷刻间,弘文馆已焚为一片火海。
而天若二人,只魂飞魄散,怔怔立于数十步外。
第21章 凤位
因弘文馆出事,千秋之庆只草草了事。天阙方得了消息,虽未雷霆大作,亦是愀然不乐。
待得遣尽朝臣贵胄,姐弟二人相对于曜灼宫后殿。见二人一语不发,颇有山雨欲来之势,寒轩只守在殿外,不敢轻入。
天阙不耐久峙,终是开口:“姐姐今日受惊,不如早日回府将息。个中因由,朕定会查明。”
天若久久不答,过了须臾,才一句:“到底是受惊,抑或死里逃生?”天若目色如刀,狠狠盯着天阙,“若非听得笛声,孤转头去寻,只怕早已葬身火海之中。若当日席上,贼人意在熙氏,那弘文馆外,则定然是意在于孤了。”
天阙略有薄怒:“朕知姐姐必心生疑忌,故容姐姐自己遣人去查,既朕与你皆不得半点蛛丝马迹,姐姐便勿要疑邻盗斧,自扰过甚。”
“自扰?孤险遭不测,陛下便欲不了了之?”天若气焰愈盛,厉声道,“抑或陛下早明其故,才一味敷衍塞责?孤乃发妻嫡出,皇位之上,自是心腹大患。又下降磊家,夺爱间离,分其所恃。此事根本无需穷思竭虑,观得失利弊,主使之人,无外乎是你二人!”
天阙不甘示弱,沉声道:“姐姐真是小看我二人了,若真要除姐姐,何须如此大费周折,落人话柄,引火上身?”
天若愣了一刻,骤生冷笑:“你果然已有帝王之气,与往日不同。无怪磊氏不肯成婚,怕是其洞悉世事,自知下场凄凉吧!”
言罢,天若转身而去。天阙再无阻拦,不过隐怒沉沉,孑立殿中。只看得天若一身红衣,没于暮色之中。
见天若已去,寒轩默然入殿,将一盏茶置于天阙身前,自己垂首而立,不出一语。
夕阳斜照,殿中一片昏黄。那铜兽金炉,绣帐翠帷,皆是明暗参半。尘土翻飞斜阳之中,只更添寂寂之色。
天阙怒意未平,举盏痛饮,看着寒轩面沉如水,缄默半晌,才悠悠问:“寒轩,那弘文馆之事,与你可有干系……”
寒轩不觉大惊,满目茫然凄色:“陛下心中,寒轩其人,竟是如此不堪?”
天阙自知失言,只沉吟不语,寒轩亦满面委屈,孤坐于侧。过了良久,天阙倦然一句:“寒轩,于朕身边,你只觉辛苦吧。”
“往日不觉得,今日之后,只怕是吧。”
寒轩伤怀一语,自顾自向殿外去。行至门边,寒轩未有回头,不过淡淡一句:“明日思澄平入宫,陛下早些歇息。”寒轩略顿一顿,复道,“忆及旧事,臣曾向陛下进言,论思澄平人品心性,陛下道我多虑。如今看来,陛下与其,才当真是一路人。”
溪见就在门外,见寒轩怅然而出,便关切道:“大人无事吧?”
寒轩不曾理会,只孤自向前行去,溪见放心不下,追了一句:“大人交代的那把刀打好了,只是旋生骤变,未及呈报大人。”
“兵戈寒刃,意头不好,罢了吧。”寒轩喃喃一句。
见寒轩灰心丧气之态,溪见再耐不住,只转到寒轩身前,正色道:“大人。”
寒轩停步,看着溪见那清隽眉目。溪见切切一句:“自大人入府,我便跟着大人,自是深信大人为人,此祸必非大人所起。然陛下是天子,自有百般掣肘,兼之关心则乱,大人只可怪贼人诡诈,勿要怪陛下多思。”
“我明白,你退下吧。”寒轩神色悒悒,似此言未过心上。
“世间伉俪,皆是磨难不断,无人可免。陛下真心,众人皆是见证。良缘难得,臣下只望,大人勿要早早灰心便好。”
寒轩眸光微动,柔声道了句:“多谢你。”
溪见最知进退,只让于一侧,目送寒轩,踽踽行远。
想是溪见所言,实实入了寒轩耳中,到了翌日,寒轩只神色如常,入宫理事。待得日上中天,便伴着天阙,立于曜灼宫殿阶之上,迎思澄平入宫。
车架到了宫前,思澄平下辇。远远看去,其眼中精光不改,只是岁月无情,那须发之中,早见斑白。其身后一个佳人,批一身浅杏色大氅。其玉容娆丽,妙鬘削颐,一对美眄,颇有夺人之意。更兼身姿便嬛,不稍有娇慵,才行几步,即可见其矫捷。
天阙快步落阶相迎,满面喜色。思澄氏二人顺势而拜:“老臣车马蹉跎,以致错过大庆之期,罪该万死。”
“爱卿在外隐逸,难得一见。如今嘉客远来,舟车劳顿,何来怪罪之说。”天阙一把扶起思澄平,“一年不见,爱卿须发之中,竟已有银丝,朕心甚愧。”
“老臣不敢当。”思澄平着实已现老态,徐徐侧身引见,“老臣年迈,行动多有不便,故携幼女一路照料。”
那佳人轻起贝齿,如芳兰婉绽:“臣女思澄言,拜见陛下。”
天阙笑道:“多年未见,当年不过豆蔻少女,今已风姿压人了。”
思澄言含笑施礼,眉目含春,望向天阙。寒轩见此,顷时心起浓云,便上前客气道:“大人途中染恙,不宜风口久立,陛下早已在扶风阁设宴,只待大人入席。”
“今日朕与爱卿,定一醉方休!走,去扶风阁!”天阙爽朗一笑,一应扈从仪仗,则紧随其后,向扶风阁而去。
扶风阁位居主殿高处,可俯瞰帝京,景致极佳。然因其观山之用,若设筵席,则略显局促。到了阁前,随侍之人,只挤了满院。天阙见此,便对众人道:“扶风阁巴掌大个地方,尔等不必随侍于侧了,只教朕与爱卿两人,把酒言欢,好不自在。若朕醉了,亦不必动朕,便让朕在这扶风阁上,携风望月,岂不潇洒!”
见寒轩不便开口,溪见上前劝道:“陛下身边,怎可无人服侍。”
天阙虽未看寒轩,却亦知其为难,更兼昨日一事,二人各生龃龉,相见亦是尴尬。故天阙只道:“当日于府中不亦是如此?领宫事忙,且先去料理吧。”
溪见本还欲出言,却被思澄平抢言一句:“臣已老朽,恐御前失仪,望陛下准小女侍宴,亦可减大人忧心。况有传膳尝膳诸位宫人,怎是无人侍奉?”
“便如此吧。”天阙未多在意,只轻拍思澄平肩头,携其二人,登梯而上。
寒轩不意天阙避见自己,更是见思澄言步步生花,美眄流霞,大氅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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