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摇晃的中国》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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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新闻战”,有一部分肯定是革命党或者同情革命的人发动的。一个很有效的战术,就是夸大其词。把蚂蚁说成大象,把芝麻说成西瓜。真的假的,搅和到一块儿,令人真假难辨。当然,也有性急的,干脆直接造谣,凭空制造一个假消息,以期引发朝廷方面的混乱。
革命当口,世界的通讯,还处于有线电报时代。清朝在各大城市之间,架设了电报线,便于政令和军令的传递。官方的电报局,主要任务是传递官电,但有空闲的时候,也拍发些民用的电报,借以挣点钱花。当时以上海报业最为发达,但北京却是政治的中心,所以先是西文报纸在北京设通讯员,把每日的最新消息,用电报传到上海。后来,几家大的中文报纸,也纷纷效法,在北京设通讯员,每日打听点消息,就到电报局拍发专电(有些通讯员,干脆就是朝廷的官员暗中兼的)。有些没钱干这事的报纸,包括一些革命党人办的“穷报”,也有自己的办法,则干脆关起门来编专电。据说,凭着政治嗅觉,有时还真编得挺像真的。当时的香港,比起上海来,还是个小地方,传媒不发达,最大的华文报纸,就是名士王韬任过职的《循环报》。香港报纸报道中国大陆的消息,也得靠专电。当时香港只与上海有电报线的连通,所以,《循环报》就在上海安了一个通讯员,每月发几十元工资,专门给他们拍发专电,至于北京的消息,只能靠这个通讯员去跟别的报纸驻北京的人通融,或者从别的报纸那里蹭点来。而香港别的华文报纸,再从《循环报》那里买专电。好在这些小报,涉及大陆的消息不多,这样也就可以对付了。
当革命爆发,各地骚动之时,一位同情革命的华侨,带了一些钱到上海来支援革命,不知怎么一来,结识了《循环报》驻上海的通讯员。当时广东尚未独立,两广总督张鸣歧和水师提督李准,还在顽抗,只同意保安(保境安民),不希望独立,革命党一时半会儿推不动。那位华侨觉得,可以利用拍专电的机会,造点事端,给广东方面制造点混乱。华侨有钱,而通讯员缺钱,不愁他不答应。于是,通讯员就拟了一条“北京专电”:“京陷帝奔”。华侨觉得还不过瘾,改为“京陷帝崩”。通讯员犹豫了一下,就这样发了过去。这个谣造得实在太大了,香港《循环报》接电后,一时拿不准,没敢发表,反而来电询问这消息有无根据。通讯员有些慌,忙问华侨怎么办?华侨说,你就回电说京电不通,无法核实,保险没事。连电报都不通,京可是真的陷了。这回,香港方面信了,一时间,登载大字的“京陷帝崩”消息的报纸,传遍了香港。据当时人回忆,说当时全港的华人,欢声雷动,举市若狂,纷纷燃放鞭炮,上街庆祝,一些外国人也跟着起哄,英国警察止都止不住。当时粤港间人员往来,没有太多的障碍,这骇人听闻的假消息,马上就传到了广州。张鸣歧和李准这样的大员,跟北京有电报联系,也许不会信,但底下的人,听说道路传闻,香港那边报纸说了,京陷帝崩,北京完了,皇帝翘了,谁个不慌呢?总督提督以下的人员,个个惊魂不定。总督就是出来辟谣,也未必有人信。不消说,这个假电报,肯定对广东的局势会有影响。全国光复后,香港报纸都知道了,他们当初报的是个媒体的谣言。但是,这个谣言“政治正确”,所以,也没人追究。
进入民国之后,媒体的作用越来越大。军阀开战,武戏开锣之前,先要打电报战,你来我往,骈四骊六的,看似好像吵架,但不是给彼此看的,都是发到报纸上,给大众看的。一般来说,比较会造势的一方,电报战打赢了,日后的枪炮战,也大多没问题,反之亦然。媒体大多趋时而且进步,哪方面趋时进步,就向着哪边,大家都向着,即使这边比较弱,也一样可以占上风。讨袁护国之役如此,直皖战争也是如此。但是,由于媒体逐渐成熟了,偏向是有点偏向,公然造谣,还是不大敢做了。狼来了,喊一次两次行,喊多了,报纸就没人看了。
【《晋阳公报》:山西人的媒体政治】
自打国门一开,中国很快就有了传教士和外国人办的报纸,但到了《申报》(1872年创刊)和《新闻报》(1893年创刊)时代,才算有了媒体。戊戌变法期间,一干鼓吹变法的人士办的报纸,《时务报》、《湘学报》,虽然风靡天下,但其实更像是连续出版的宣传品。中国人自己办的报纸,真正像个报纸了,还得是预备立宪开放报禁之后。不过,这个时候,媒体政治也登上舞台了。
革命党人重视宣传,但是,在媒体时代,如果直截了当地像过去那样宣传造反,鼓吹革命,报纸不仅无法生存,也不一定能得到大众的认可。只能是办了《民呼日报》,办《民吁日报》,《民吁》被封了,再办《民立报》。所以,即使存心煽动革命的报纸,在这一时期,也开始注重新闻,瓦解清朝统治,多从新闻报道入手。
山西的革命党人在北方是比较生猛的,所以,革命爆发后,北方各省,除了陕西之外,也就是山西能独立。虽然独立之后的政权复被北洋军赶走,但毕竟独立了。辛亥革命山西新军能够顺利起义,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山西新军的革命党比较多,而且不少身居高位。这个状况能够形成,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份报纸,这就是创刊于1907年的《晋阳公报》。
《晋阳公报》是接着《晋阳白话报》办起来的,是一份在山西很有影响的日报。其本身,就是朝廷预备立宪过程中的新生事物,跟各地白话报一样,都是精英用来开启民智的。各地的白话报,如果掌握在立宪派手里,就温和一点,如果掌握在革命党手里,就难免兴风作浪。不幸的是,《晋阳公报》恰是革命党人办的。主编王用宾和编辑记者多人,都是同盟会会员。后来,山西革命党人景梅九在北京办了《国风日报》,也比较关心山西的事,两报联成一气,声势大,力道足。
当时,山西巡抚是丁宝铨。此人在晚清号称能吏,二十四岁中进士,少年得志。思想新,而且敢作为。在山西从道台、按察使、布政使一路做过来,对山西官场很熟,对整个省的情况也很熟,办新政办得起劲,也有声色。在新政期间,凡是能吏,开明的能吏当政的地方,革命党的势力就发展不起来。当年端方在两江总督任上,江苏、安徽的革命党就没太大的声势,张鸣歧在孙中山老家的广东,广东的革命党也不景气。张之洞在湖北,湖北的革命党也没脾气。山西也是如此,出身日本士官学校的阎锡山早就回国,而且留学生考试合格,得了举人,也只做了一个标的教练官。至于留日学警察的南桂馨,则连个职位都没有。因此,革命党人开始谋划把丁宝铨搞掉,为此还成立了一个工作小组。
不过,当时丁宝铨的地位很稳,不仅旧军听他的,新军协统姚鸿法是他的故人之子,第二标标统夏学津,治军有方,十分干练,却跟丁宝铨过从甚密,丁宝铨赏识夏是个人才,一直在找机会把夏升为协统(山西新军只有一个协)。而这个夏学津,对新军里的革命党,防范甚严,让革命党人恨得牙痒痒。革命党开始决定从离间丁、夏两人的关系入手,由《晋阳公报》出面,派人密访丁、夏两人的一些密事,揭诸报端,但多半牵强附会,没有多大效用。最后以投稿的方式,造谣说丁宝铨的妾,跟夏学津的妾,是勾栏的闺密,因此上两人才这么好。结果却引来丁宝铨的反击,追究报纸责任,报纸推托说来稿照登,丁宝铨就让警察严查投稿人。投稿人虽然没有查到,但风声鹤唳之中,负责搞臭丁宝铨小组的一位革命党人的一本日记却意外遗失,《晋阳公报》两记者下狱,小组负责人暴露,革命党人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个负责人送出去,总算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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