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无忧》第29章


被击偏少许,刺入他左肩之中。
剑刃入体,燕九霄却似不觉痛楚,他不退反进,任由摇空绿留在他左肩之上,死灰一般的眼眸中闪现出一抹亮色,诧异道:“谢苏?”
随即他双眼中爆射光芒:“好剑法,正是这一剑,就是你!”
此刻两人距离已然极近,燕九霄接连三掌迅速击出,他内力雄浑之极,易兰台不能硬接,急忙后纵。燕九霄就势一展右臂,一道暴烈之极的剑气自他指间射出,这一击却与先前不同,雷鸣如鼓,声势浩浩。
这正是雷霆剑气的顶峰——雷动九天。方才的一式天子无忧已然耗尽易兰台所有内力,这一道剑气如何躲得?他整个人如同断落的纸鸢,被击得倒飞出去。
剑失、人伤、力已尽。易兰台苦笑一声,自知已然难逃这一场劫数,心中一片冰凉。眼见燕九霄手臂再抬,又一道剑气即将发出。他已无力躲避,便用尽全身力气转向赵清商方向,欲待看她最后一眼。
只是他尚未转过身体,一只冰凉的手便已抓住了他,赵清商的声音响起,如往日一般清越而带著笑意:“易兰台,你好好活著。”
她用力一拖一掷,危急关头,也不知她如何爆发出这般大的力气,竟硬生生把易兰台掷入了深沉雪内,随后用力一扳那铁马马鞍,晏子期尸身已除,那大门此次关得极快。
燕九霄怎容杀子仇人在眼前逃脱,纵身形正要追击,赵清商却忽地欺身上前,一道流水痕迹横越沼泽,于方寸中间不容息连发三剑。
寸灰剑法、流水剑,百年后终于再现江湖。
雷霆剑气虽然无坚不摧,但毕竟是长于远攻的剑法;寸灰剑法却恰恰相反,最是宜于贴身近战。纵然燕九霄一世豪杰,到底是被这三剑拦住,难以上前。再看深沉雪大门已然合上,严丝合缝,全无缝隙。
易兰台重伤下难以移动,直至最后,仍未曾看到赵清商最后一眼。
三招之后,赵清商后退一步,面上带笑,一缕鲜血却自她嘴角处缓缓流出。前些时日她与易兰台在深沉雪内疗伤,最终只是将她的内伤控制住,而未完全将寸灰之力驱除,本待回归无忧门后,再行请吴江慢慢医疗。不料就是靠著这几分寸灰内劲,今日里却救了易兰台一命。
赵清商心中暗道:“天意,天意!”随即笑道:“罢了,老爷子。这扇大门没有一个时辰是再打不开的,我看你就省省心吧。”
燕九霄目眦欲裂,忽地仰天长啸,声音极是悲愤,如同困兽,左肩上的摇空绿竟被这阵啸声一并震出体外。
似乎被他声音所召,起先一碧如洗的天空,忽然间慢慢阴了下来。
头上阴云密布,脚下沼泽翻滚,愈发映衬得中间的燕九霄宛如一身死气的凶神一般。说也奇怪,这一刻,赵清商反而没了惧怕感觉。
“自己已经赚了许多日子……易兰台可以从崖下的密道离开……沧浪水的剑谱放在他身上,他应会找个传人来继承我这一派……”
许多纷繁复杂的思绪在她脑中飘过,最终归为一片平静。
人生至此,已无遗憾。
她亦知已方所长在于贴身近攻,再度上前,招招抢先。一套寸灰剑法精巧连环,不离燕九霄周身大穴。燕九霄虽是看出她打算,但他一生豪气,对方又是一个年轻女子,不肯退后一步以便发出雷霆剑气,因了这个原因,竟也容得赵清商堪堪使完这一套寸灰剑法。
她愈使到最后,愈是得心应手。要知自她学剑以来,并未完整用过一次。有时遥想百年前殷浮白凭著一把流水剑横扫七大剑门,自也心向往之,不料今日,却也有这样一个超一流的对手,能令自己一展所长。
她心中畅快之极,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青衣前胸处已被染得一片鲜红,她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心一意施展著这一生中最后一次剑法。
阴霾更重,虽是密云不雨,却可见得沼泽边缘水光漫天,雷霆倏现,几令人疑惑这一场雨何时移到了人间?
水光愈盛,彷佛雾气弥漫,终于有一瞬间,水光盖住了雷霆,随即却闻轰隆隆一声响,原来天上的乌云终于承担不住负担,紫电怒闪,雷鸣不断,大雨倾盆。
赵清商退后一步,手拄流水剑勉强站立,大口鲜血不断自她口中涌出,瞬间便被雨水冲走,彷佛她与易兰台初识、内伤爆发的那夜。
她的前胸处也有数处为剑气所伤的灼烧伤口,然而这并非致命之处,真正致命的是她体内爆发的寸灰内伤。
燕九霄站在她对面,右肩上亦是留下了一道纵深伤口。他也不理,皱著眉正要上前,却听“砰”的一声,流水剑跌落尘埃。
那个年轻女子与她的剑一同摔落地面,嘴角眉梢,仍有笑意盈盈。
第十二章 李代桃僵
大雨涟涟,川流不息。
燕九霄并不顾赵清商的尸身,他上前几步,用力一掌向深沉雪城墙击去,然而此处本是金朝旧郡,城墙皆以巨大青石筑成,建造得极为坚固,纵然燕九霄内力超群,武功绝顶,一掌落下也不过拍下纷纷石屑,城墙却不曾撼动分毫。他却不顾这些,接二连三又是数掌拍下,时间未久,斑驳城墙上便留下了一个个巨大的血手印,随即又被大雨冲去。
不知过了多久,燕九霄终于停止了拍击,他瞪著那堵城墙,似乎此时方发现世间尚有自己无法摧毁之物。
雨声之中,城墙忽然再度吱吱作响,深沉雪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个面色惨白的高挑人影扶墙而出,在他身后冷香隐隐,千亩白莲已在大雨中一夕而落。
他没有看满手是血、一身尽湿的燕九霄,只眼睁睁地盯著地上赵清商的尸身,那个面上惯常带笑的女子神情与她生前一般无二,一把杨木梳子从她身上跌落,上面的龙凤花纹在大雨中犹显清晰。
他弯下身,拾起那枚梳子一折为二,一半放入怀中,一半珍而重之地放回赵清商身上,随后脱下身上的披风,盖住他未婚妻子的身体。
燕九霄并没有打断他的动作,直待易兰台拾起了地上的半截摇空绿,眼眸中方才闪出了一丝光亮。
天色愈发黑暗,若非间或闪电,纵是两人对面,也难以看清彼此。大雨中,二人一般的苍白,一般的狼狈。
易兰台轻声道:“动手吧!”
他站立已是勉强,而他身上所有气力,也仅够拿起手中这柄断剑。
雷霆声响,剑气再现,易兰台已无抵御能力,然而他依旧站得笔直,手中的剑柄握著更紧。
他出来本非为了同生,而是为了共死!
剑气几近抵身,却并未觉察到应有的烧灼气息。一道灰白色剑光一闪而过,抵住雷霆剑气,只听铿然一声响,剑光四散,如纷飞雪落。
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易兰台身前,修眉凤目,神色端谨,手中长剑锋芒不显,虽在此时仍不失礼数:“飞雪剑叶云生,谨向燕先生请教。”
暴雨之中,一道雪光飞起。叶云生态度虽然恭谨,起手却便是他的顶尖剑式“快雪时晴”。一道灰白剑意自他剑尖迸射而出,虽未至燕九霄那般的无形剑气,却亦是一等一的剑术。
易兰台惊异之极,不知为何飞雪剑会出现在这里。就在此时,有人一把拽住他,粗鲁地往身后一背,向外便跑。那人动作迅速之极,易兰台只见到他一身被淋成深碧色的长衣,他低声道:“莫寻欢,原来是你。”
那人轻功高明之极,虽然负了一人,速度并未稍减。听到易兰台说话,只道:“闭嘴!”他的声音是冷的、不耐烦的,然而他的肩,他的手,在雨水中却是热的、暖的。
那日里寻到金明雪后,莫寻欢并未休息,马不停蹄便赶回了帅府。推门进到书房,将一样物事丢在桌上:“玉帅,一月之期,还好未过。”
江澄放下手中的方中好,拿起桌上的兵符审视一遍,目光再次回到莫寻欢身上,心中满意,笑道:“说吧,你要什么?”
莫寻欢的眼神在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江澄手里那杯酒上:“玉帅,我只要这方中好就够了。”
他立下如此大功,不料最后就是要了这么个东西,那方中好虽是好酒,可也值不了多少银子。江澄一怔笑道:“都在酒窖里,你去拿吧。”
莫寻欢笑道:“多谢。”转身就走。
江澄奇道:“你去哪里?”莫寻欢头也不回:“酒窖。”
江澄见他双眼一片血红,面色憔悴如鬼,彷佛已有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心中倒是诧异:“莫寻欢,你见酒不要命了?”
莫寻欢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莫寻欢在酒窖里泡了两天,喝光了所有方中好。待到他出来时,几乎已经没人认得出他是那个以风流闻名、得尽江湖女子芳心的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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