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不问》第11章


然而,没有这番经历,戚世钦永远也不会意识到,他曾经的生活,竟然是这么孤寂。
究竟是无人,还是少了一个人?这个问题,自回长安那日起,戚世钦就在反复地质问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戚世钦被小厮轻轻推醒:“有一人携礼求见,说无论如何也要见一见您。少爷您看?”
戚世钦揉揉惺忪的睡眼,回了回神:“知道了。”
步至侧门。
一身青衣,白纱斗笠。衣角随风轻拂,腰上佩剑若影若现,正是出尘剑。
“景吾?”戚世钦努力眨眨眼睛,他只道是做梦太久,出现了幻觉。见他迟迟不动作,景吾单膝跪地,向他问候。
礼数出乎意料地周全。景吾什么时候学会这样的官家做派的?
“礼收下,请进我的书房,上茶。”戚世钦吩咐小厮道。然后,努力晃晃头,让自己从思绪中回到现实。
待小厮离开,戚世钦带着景吾进了书房,放下方才的架子,恢复了往常的笑嘻嘻,拽着景吾的衣袖道:“景吾景吾,你怎么来了?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你不在我一时干什么都不知道!”
“……”景吾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眼神灼人。看着戚世钦有些疯癫的笑嘻嘻模样,嘴角微微上扬,摇了摇头。
戚世钦实在兴奋,没有注意到景吾的神情变化,还在自顾自地疑惑着方才的话题:“对了景吾,你不是最恨官场上那些东西吗,怎么这么会在人面前装样子啊哈哈哈……”
“我是真的有正事要说……”景吾生怕再不打断他,他能自言自语说上一个时辰,赶忙无奈地开了口。
“好好好,先说正事。”戚世钦笑够了,揉揉眉心。把景吾拽到椅子边,把他按下去坐在椅子上,自己把另一只椅子拖过来,挨着景吾,道:“你此次来,还这么正式地赠礼,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请你们,对我师父手下留情。”景吾一字一顿,眉眼中充满了犹豫。
“什么?”戚世钦一愣,突然各种事情联系在一起,猜出大概,“你师父是……”
“黎秀。”
意料之外,但是情理之中的答案。
这几天,戚世钦也在猜测黎秀究竟有什么别的身份,却不曾想到,她就是景吾的师父。想想也并不奇怪,时间对得上,身手剑法,也都对得上。
“人,不是师父杀的。”景吾又道。
“什么?”戚世钦又一惊,“那她为何要代人受过?”
“因为杀人凶手,可以说是师妹。”景吾说罢,闭上眼睛,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更加揪心,抬起头,紧紧揪住戚世钦的衣袖,“能不能,看在你与我、你与我师妹曾经交好的情分上,对我们师父手下留情!”
戚世钦也猜到景吾会这么说了,但是突然,心底又泛起一阵取乐的冲动。
“我与你师妹交好?景吾,你可别忘了,我为她挡过一剑,差点丢了性命呐!然后我在山上躺了多久,你也不是不知道。”戚世钦竭尽全力地面无表情。
“戚世钦……我……”景吾被这番话吓了一下,嗫嚅道,“我以为,这件事情已经一笔勾销了。”
“一笔勾销?你想得倒是美。”戚世钦背过身去,景吾没能看到他嘴角的忍不住地上扬。
景吾只道是他生了气,加上他自以为与戚世钦已属交好,被他这么一说,又羞又恼:“这个罪名,忘幽派会担着,这条命,迟早会偿还。但是,有些事情在问清楚之前,能不能不要直接就把师父……”
憋了好久的戚世钦,再不说话大概是要破功了。
“我说过的,我的确不愿过问朝廷,也不想干涉江湖。”戚世钦深吸了一口气。
景吾只道一切希望都落空,无论是关于师父的,还是他自己的。
“但是呢——”戚世钦嘴角勾出戏谑的笑,转过身,直视景吾,“如果是你景吾的事,我必定会出手相助。”
景吾的眼睛骤然亮了。
“景吾啊景吾,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可能不帮你呢。”戚世钦作出痛心疾首的模样,“这可真是,太伤我心了。”
“所以,你刚才就说这么一大段话逗我!”景吾恐怕是真被吓着了,到现在才回过神,也不顾什么形象,从椅子上跳起来,就差拔剑跟戚世钦斗一场。
戚世钦早有准备,景吾刚一起身,戚世钦就闪到他面前,就势将他轻轻一推,另一只手护住他的后脑勺。身体撞在墙上,一阵闷响。
此时此刻,景吾被按着靠在墙上,戚世钦离他很近,宽大的衣衫早就碰在一起了。两人甚至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在渐渐急促。
戚世钦比景吾高半个头,他将头缓缓低下,笑意渐深:“只是,我有一个要求。”
景吾不得不仰头望着他,面颊绯红,又一脸无奈,等着他说下去。
戚世钦把头偏过来,凑在景吾耳边,呼吸蹭的景吾一阵皱眉,耳垂迅速泛红。只听到戚世钦用低低的耳语,伴着令人发狂的呼吸,轻声说道:
“此间事了,我们私奔吧。
☆、偶得拾玉
“……”景吾他完戚世钦这句,微微一愣。许久,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打出阴影,甚是好看,面颊泛着红,扭过头去:“随你。”
“那我就当你,是应了我。”戚世钦捉住景吾垂在额前的一绺长发,伸出手指,绕啊绕,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从今往后,景吾你就是我的人了。”说罢,柔柔地微笑着,看着眼前之人绯红的脸。
景吾深深地低下头,将整个脸埋到戚世钦的胸口,闷闷的、轻轻的,却无比肯定的一声“嗯”。
戚世钦双手环住怀中之人,
景吾挣扎着从戚世钦怀中出来,脸上的绯红还没散去,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身,像是欣赏下屋内的陈设。
书架上四书五经也有,兵书亦有,摆得整整齐齐。只是越是整齐,越是意味着常年不阅,早已积了灰。
摆件什么的,无非是些官家再常见不过的瓷瓶,或是文房四宝,桌上砚台未收,墨迹已干笔头也硬了。
景吾执起笔,笑问:“怎么回事?”
“想你想睡着了。”戚世钦说出口时,完全没有不好意思。
“……”
太厚脸皮了!太犯规了!难怪自己总是拿他没辙。景吾心道。
桌上放着的一个棋盘,吸引了景吾的注意——上面残局好生熟悉。
许久,景吾没头没脑地问一句:“你是白子,还是黑子?”
“黑子……啊,不,我这是自己和自己下。”戚世钦张嘴又改口。又如何能说,自己把白子当做景吾,这样就还如在黎山上一般了呢。戚世钦苦笑笑。
“是吗,那我为何觉得,这白子的路子,和我平时的习惯那么像呢?”景吾抬头,挑了挑眉毛。
“嗯……这个嘛……”戚世钦居然也有了不会耍嘴皮子的时候,尴尬地搔搔头,讪讪地望着景吾。
“你说过的,‘一个人下太无聊了’。怎么,我们堂堂戚公子竟无人陪伴下棋,需要臆想一个下法截然不同的伴来陪他?”景吾眉眼弯弯,心想这局我可是赢定了。
“自从和景吾下过棋局,无论是谁,都提不起兴致了啊。”戚世钦又扳回一盘。
“……”到底说不过他,不过,罢了,谁叫我,心悦他呢,
又是一阵安静,景吾终于开口:“你走后没几天,师妹上山找我,急匆匆地,让我快去长安一趟,去救师父。她一边说着话,一边眼泪就涌出来了。她说,她误杀了之前那位和师父吵架的酒楼的老板,师父要替她顶罪。”
“等等!”戚世钦忙忙打断,“你刚刚说,误杀?”
“师妹与师父在酒楼门口相遇。当时酒楼刚刚打烊灯还未全熄,她远远看见掌柜正在和我们师父打斗。师妹见师父渐渐处在下风,期间想出手相助,却误伤了那位掌柜。”景吾解释道。
“具体,是如何误伤的?”戚世钦有些担心。
景吾面露难色:“莺语出手太快,还未看得清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掌柜随即倒地不动,血流不止。当时莺语吓坏了,师父却镇定无比,和她说,什么都不要说,都是师父杀的。”
“黎秀夫人,和郑掌柜,会不会是仇人啊,或者换个说法,老板被杀了,黎秀甚至觉得高兴,死而无憾?毕竟,杀人是死罪。”戚世钦又开始猜测。他觉得最近接收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每天脑子都在飞速旋转。
“黎秀夫人?”景吾不解。
“哦,她是在我母亲去世后,新娶的夫人。”戚世钦解释。
“……”景吾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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