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诸葛亮到潘金莲》第34章


怼?br /> 《赵氏再婚成怨偶》则说,布政司郑某妻赵氏,病卒,临诀誓曰:“愿生生世世为夫妇。”卒之日,刘家生一女,生而能言,曰:“我郑家妻也。”八岁路遇郑家奴,指认之,并询一切妯娌上下奴婢田宅事,历历如绘。刘女十四岁,有人以两世婚姻乃太平端事,劝郑续刘女,时郑年六旬,白发飘萧,女嫁年余,郁郁不乐,竟缢死。
关于灵魂,很多人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但这三个故事却告诉我们,因为“信其有”而导致了可笑,甚至悲剧的下场。虽然在《子不语》中,这种醍醐灌顶的声音是微弱的,但它有点类似弗洛伊德所说“理性的声音”,弗洛伊德说:“理性的声音虽然微弱,但除非我们听从它,否则它的声音是不会停止的。”
笔者无意在本文中以理性、科学的角度来谈论《子不语》中的灵魂物语(对科学观点有兴趣的读者,可参阅拙著《灵异与科学》一书),理性主义大师康德早就说过:“鬼(灵魂),在公开的场合,总是受到质疑;但在私底下,总有它秘密的相信者。”我们要探寻的是,这种“秘密的相信”代表什么含意。
死亡的议题,深邃的关注
袁枚在《子不语》的序中说:“文史外无以自娱,乃广采游心骇耳之事,妄言妄听,记而存之,非有所惑焉”,但我看他是大有所“惑”的,而这个“惑”是他所熟知的儒家思想无法为他解的。
弗洛伊德指出,灵魂信仰乃是来自人类对死亡的恐惧,认为人有不朽的灵魂,可以说是消除此恐惧的一种“愿望达成”。但更进一步看,灵魂信仰实在是在反映人类对死亡的“双情态度”:人一方面希望自己有不朽的灵魂,一方面在看到别人的灵魂出现时,却又会产生莫名的恐惧。《子不语》中的灵魂物语正生动地反映了这种“双情态度”,有些灵魂形态是受欢迎的,譬如《庄生》里出窍的灵魂、《煞神受枷》里亡夫的灵魂、《曹能始记前生》里的灵魂,但有些灵魂形态却是受到拒斥的,譬如《飞僵》里的僵尸、《鬼逐鬼》里的缢死鬼、《羞疾》里的灵魂。
这些灵魂物语,固然多少具备了“正人心、寓劝惩”的功能,但就像我们前面所说的,它另有其他功能,鬼、僵尸、附身、前世等,更像是一种挖掘人类心灵的工具,人类一直以这种工具来刺激神经,满足他们对感觉的饥渴;同时宣泄他们黑暗心灵中的性与攻击欲望。这些题材实在是人类最原始的关注,诚如美国恐怖小说家巴克(C.Barker)所言,在看这类恐怖故事时,“当人们受到惊吓或压抑,当人们将眼睛移开,那一定是眼前存在着令他们难以负荷的东西,如果这种东西令他们难以负荷,那一定是最重要的议题。”
这个重要的议题虽为儒家思想所漠视,但除非我们正视它,否则它的声音是不会停止的,即使时至今日,它仍一直以类似的结构重复现形!
………………………………………
《今古奇观》中的婚姻试炼(1)
………………………………………
在《今古奇观》这部四十卷的民间说部里,有将近半数属于“情爱与婚姻”的故事。其中如《庄子休鼓盆成大道》《乔太守乱点鸳鸯谱》《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卖油郎独占花魁》《蒋兴哥重会珍珠衫》《王娇鸾百年长恨》等,都是相当知名,而为戏剧、电影、电视所一再搬演者。
过去的论者经常只择取其中一篇,来探讨它所呈现的情爱婚姻或性别角色观,这种微观的立场,当然无可厚非,但若想借此管窥民间百姓在这方面的看法,显然有着严重的缺陷。《今古奇观》里的这些故事,单篇来看,固然是篇篇都有丘壑与胜景,但有的“柳暗”,有的“花明”,我们很难断定何者能代表当时民间的主流观点。事实上,这些来自民间的故事,除了情节的曲折堪称“奇观”外,其样貌的丰繁,也相当周延地呈现了人类在情爱与婚姻方面“今古”不变的重要议题。
面对这么丰富的素材,我们除了分而析之外,更宜合而观之,像拼图游戏般,排比各个丘壑,将它们拼凑成一幅较大的山水,然后拉开距离,放大视野,用心观赏,那么对这幅代表民间情爱婚姻与性别角色观的“山水写意图”,我们始较能看清它在深层有着怎样的“地质结构”,而在表层又是如何地“峰回路转”与“柳暗花明”。
这种观赏方式不仅是宏观的,而且还是动态的(dynamic),本文准备采取的就是这种方式。
感官知觉与理性思维间的矛盾
说到情爱,连最悲观的哲学家叔本华都不得不承认,它是人间最令人狂喜的一种体验;至于婚姻,连最反动的左翼精神医学家列因(R。D。Laing)也不得不承认,它是人类所创建最美好的一种制度。但几乎所有让人传诵不已的情爱与婚姻故事,诉说的都是这两者间的冲突与摩擦。而它,亦正是《今古奇观》这类故事所具有的普同结构。
《庄子休鼓盆成大道》里的田氏,在丈夫庄子用话试她时,原本矢志节烈,但庄子死后,她在守丧期间即对来访的楚国王孙产生情爱,主动求婚,将灵堂翻成洞房。为了治王孙之病,劈棺欲取庄子脑髓。从棺中叹气而出的庄子,嘲弄田氏对婚姻的誓约,而使田氏羞愧自杀。
《金玉奴棒打薄情郎》里的穷书生莫稽,入赘乞丐团头金老大家,与妻子玉奴原本恩爱,但等他连科及第,登上龙门之后,却暗悔与乞丐结亲为终身之玷,因而在赴任途中将妻子推坠江中,欲另攀高亲。
《王娇鸾百年长恨》里的周廷章,与王娇鸾在后花园邂逅,罗帕为媒,诗歌唱和,日渐情热,终至登堂入室,誓偕伉俪。但周廷章在返乡后,竟忘前盟,别娶他人,而使王娇鸾守望成空,悒郁自杀。
《乔太守乱点鸳鸯谱》里的孙润,乔装成姊姊出嫁,刘慧娘则小姑伴嫂嫂同眠,孤男寡女一见钟情,干柴烈火,结果搞乱了三对青年男女间的婚约,而使各家家长一状告到官府里去。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里的蒋兴哥,与妻子三巧儿恩爱异常,因在外经商羁留,独守空闺的三巧儿竟与人通奸,一件珍珠衫让蒋兴哥识破了妻子的移情别恋,怒火中烧的他回乡后,即将挚爱的妻子休掉。
以上所举,虽非这五个故事的全貌,但我们已可看出,它们的脉络都是沿着情爱与婚姻冲突及摩擦来发展的。我们也可以说,它们所欲呈现的共同主题是,情爱与婚姻所带来的试炼。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这句老掉牙的成语似乎在告诉我们,情爱与婚姻原本具有极高的“相容性”(patibility)。但大家喜欢写、喜欢听的却是这类有着冲突与摩擦而让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或眷属翻作无情人,使情爱与婚姻几至“不可相容”的故事。
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呢?极可能是因为这种冲突与摩擦触及了人类存在的一个本质问题:情爱出乎自然,主要是一种感官知觉体验;而婚姻则来自文化,有着浓厚的理性思维色彩。就像结构主义之父李维史陀(C.Lévi…Strauss)所言,自然与文化、感官知觉与理性思维之间,在本质上经常有着矛盾、甚至对立的关系。
如果我们将本文欲讨论的感官知觉称为“情欲”,理性思维称为“逻辑”的话,那我们可以更精确地说,《今古奇观》的这类故事,在表面上虽是情爱与婚姻间的冲突、摩擦,实质上则是情欲与逻辑间的矛盾、对立。
在基本的层面上,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跟一个迷人的知识体系,有着同样的特性与关注。李维史陀曾说,他的“三位情妇”——地质学、精神分析与社会主义——“所探讨的乃是同一问题:理性思维与感官知觉之间的关系”。我们也可以说,《今古奇观》里的这类故事探讨的乃是同一问题:情欲与逻辑间的关系。
要想以“婚外情”“男尊女卑”等语汇及概念来涵盖《今古奇观》里的这类故事(不只以上所举五个,下详),都会显得捉襟见肘,或削足适履。唯一能无碍的贯穿它们的似乎只有“情欲与逻辑之关系”这句话,它也是来自民间、质朴而真切的情爱与婚姻故事最大的关注所在。
移干柴近烈火,情欲压倒逻辑
存在哲学家卡缪在谈到人世的种种冲突与不幸时,曾说:“有些是来自情欲,有些则来自逻辑。”以这句话来解读《今古奇观》里的这些故事,显得格外贴切。
………………………………………
《今古奇观》中的婚姻试炼(2)
………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