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无兵》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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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自拳匪肇乱,甫经月余,神京震动,四海响应,兵连祸结,牵动全球,为千古未有之奇事,必酿成千古未有之奇灾。昔咸丰年间之发匪,负隅十余年,蹂躏十数省;上溯嘉庆年间之川陕教匪,沦陷四省,窃据三四载。考之方略,见当时兴师振旅,竭中原全力,仅乃克之。至今视之,则前数者皆手足之疾,未若拳匪为腹心之疾也。盖发匪捻匪教匪之乱,上自朝廷,下至闾阎,莫不知其为匪;而今之拳匪,竟有身为大员,谬视为义民,不肯以匪目之,亦有知其为匪不敢以匪加之者。无识至此,不特为各国所仇,且为各国所笑。
查拳匪之始,非有枪炮之坚利,战阵之训练,徒以扶清灭洋四字,召号不逞之徒,乌合肇事,若得一牧令将弁之能者,荡平之而有余……臣等虽不肖,亦知洋人窟穴内地,诚非中国之利。然必修明内政,慎重邦交,观衅而动,择各国之易与者,一震威权,用雪积愤。设当外寇入犯时,有能奋发忠义,为灭此朝食之谋,臣等无论其力量如何,要不敢不服其气概。今朝廷方与各国讲信修睦,忽创灭洋之说,是为横挑边衅,以天下为戏。且所灭之洋,指在中国之洋人而言,抑括五洲各国洋人而言?仅灭在中国之洋人,不能禁其续至;若至五洲各国,则洋人之多于华人奚啻十倍!其能尽与否,不待智者而知之,不料毓贤、裕禄为封疆大吏,识不及此。
……臣等有以“团民非义民,不可恃以御敌,无故不可轻与各国开衅”之说进者,徐桐、刚毅等竟敢于皇太后皇上前而斥为逆说……自误以误国,其逆恐不在臣等也。
……时至今日,间不容发,非焚剿拳匪,无词以止洋兵;非诛袒护拳匪之大臣,不足以剿拳匪……推原祸首,罪有攸归,应请旨将徐桐、刚毅、启秀、赵舒翘、裕禄、毓贤、董福祥先治以重典……然后诛臣等以谢徐桐、刚毅诸臣,臣等虽死,当含笑入地。无任流涕具陈,不胜痛愤惶惶之至。·輨·輲·訛
前二疏与第三疏主题相同,惟侧重于揭露义和团“为邪教,为乱民”的种种行状,并提出了“中国自剿,乃可免洋人助剿”的戡乱措施。
事过百年,流览疏文,若有良知,都会承认庚子拳乱、联军入侵、辛丑条约这一系列灾难,早被这三位外交官不幸言中。
说真话者很自信。死亡,并没有吓住他们。
《拳变余闻》有一段珍贵记载,这样描述:
七月初四日上谕:“吏部左侍郎许景澄、太常寺卿袁昶,屡次被人参奏,声名恶劣,平日办理洋务,各存私心,每遇召见时,任意妄奏,莠言乱政,且语多离间,有不忍言者,实属大不敬。许景澄、袁昶,均著即正法,以昭炯戒。”押赴菜市口,拳匪塞途聚观,拍掌大笑。端、刚、赵、董等,相贺于朝。景澄在狱中,以铁路学堂办理情形,款存何处,详列付所司。至刑场,刑部侍郎徐承煜为监斩官,见景澄、昶咸衣冠,叱役去之。景澄曰:“吾等虽奉旨正法,未奉旨革职。况犯官就刑,例得服衣冠,汝作官久,尚未闻耶?”承煜赧然。袁昶问曰:“吾二人死固无恨,然何罪而受大辟?请以告。”承煜怒叱曰:“此何地,尚容尔哓辩耶?尔罪当自知,何烦吾言!”昶曰:“尔何必如此作态,吾二人死当有公论。洋兵行破京师,尔父子断无生理,吾等待于地下可也。”临刑,皆神色不变。·輨·輴·訛
上引史料,不但留下了许、袁二人坦然就义的画面,而且提示了促成许、袁牺牲的朝廷内幕——这是一次假借帝王名义所策划的法外用刑。为首者,当然是端王载漪,军机大臣刚毅;知情而参与者则有大学士徐桐、甘军首领提督董福祥、刑部尚书赵舒翘;具体操作者为礼部尚书、军机大臣启秀、刑部侍郎徐承煜等。尤其是后二人,一人拟圣旨,一人监斩,必置许景澄、袁昶于死地而后快。
也算是天道循环,一还一报,总之,被袁昶说准了。启秀与徐承煜二人,在八国联军攻入北京后,双双被日本人捉拿,关押于顺天府署的日军屯驻地。辛丑(1901)正月,由大清皇帝诏命正法。
奕劻等传诏旨至,日军官置酒饯之,酒次,传中国正法之旨。承煜色变,极呼冤,詈洋人不已。启秀曰:“即此已邀圣恩矣。吾深悔从前之谬误,今已矣,奇書网愿贵国助吾中华光复旧物也。”次日,刑部派员提之,日军官曰:“徐侍郎顽钝如故,启尚书心地明白,惜其悟之太晚。二者皆贵国大官,已代备舆送之矣。”至刑部,衣冠至菜市口,启秀下舆小立,气度犹从容,监斩官出席礼之。承煜已昏不知人。西人集视者咸拍照毕,并就戮哉。·輨·輵·訛
启秀知悔,让人心生一丝怜悯。而徐承煜作为刑部的“二把手”,先后“监斩”了许景澄、袁昶、徐用仪、联元、立山五大臣,当时意殊自得。仅仅过了半年,在同一个刑场,他血染黄尘,至死不悟,也是一种类型。史家称端王载漪、刚毅、徐桐(徐承煜之父)等为“顽固派”。徐承煜的“死相”,颇能体现几分“顽固”的特色。
“顽固”者的思想焦点,即“仇洋排外”。
前文已经交代,慈禧仇洋,是因为洋人支持了戊戌变法并掩护了变法首领。端王载漪仇洋,是因为洋人的驻华公使没有给他儿子——大阿哥溥儁以外交承认。刚毅、徐桐、载勋、载澜、崇绮、赵舒翘、启秀、毓贤等人仇洋,则是立足于“后党”立场、坚持否定戊戌变法的思想延伸。就大趋势而言,这伙人的“仇洋”,与“爱国”、“反帝”、“反侵略”的意旨丝毫无关,若定性,也只能是“戊戌变法”的反动。由此互证义和团的“灭洋”因为是被这些人的“仇洋”所引爆,而不可避免地有了狭隘、保守、泄愤的色彩。
“仇洋”者发现了“灭洋”者,这就像淘金者发现了金矿、落水者发现了救生筏、复仇者发现了职业杀手、点火者发现了燧石与干柴……
一拍即合,交易成了。
从毓贤在山东省的由“剿”转“抚”,到裕禄在直隶省由“抚”转“荐”,义和团在直隶大地迅速壮大,终于在光绪二十六年(1900)四月中旬占领涞水后,即于四月二十九日(5月27日)攻占涿州。
涿州距北京仅仅五十公里,徒步而进,即一日行程。义和团很乖巧,他们在涿州城四门城楼上各插了一面大旗,上书“扶清灭洋”四字。
“灭洋”者求上门来了,认不认?收不收?
慈禧太后还算慎重。五月九日(6月5日),她派刑部尚书赵舒翘偕顺天知府何乃莹驰往涿州,“名为宣旨解散,实隐察其情势也。舒翘见其皆市井无赖、奇 …書∧ 網乞丐穷民,殊不足用。回京揣太后意向之,不以实对”。 赵舒翘不说实话,还有另一重原因。即赵与何二人离京后,五月十日(6月6日)军机大臣刚毅“虑舒翘或戾己意,自请继往”。刚毅赶到时,赵舒翘正碰到一个难题,即义和团首领不愿就地解散,若让解散,除非答应一个条件:先撤了直隶提督、武卫前军统领聂士成的职。赵舒翘还算清醒,他正告义和团首领:“军门(聂士成)办事认真,且其罪尚不至斥革,况宿将无多,正资倚畀,岂可遽言斥退?”·輨·輷·訛 何乃莹亦以赵说为是。总之,二人都未答应义和团的要求。刚毅至,“力言拳民可恃,聂不可用,反复讨论,坚持己见”。最后则向义和团首领提出了一个折衷方案:先退聂军,再作计议。
聂士成部阻止义和团破坏铁路,是受了直隶总督裕禄及朝廷之命,故有在黄村、落垡两地与义和团的冲突。义和团的乌合之众,哪儿是聂士成的对手。两者相遇,义和团一触即溃,死伤不少。刚毅允以聂军撤退,等于给义和团让开一条大道。因而,慈禧太后“解散”义和团的圣谕,被刚毅偷换了主题。回京怎么复命呢?刚毅有办法,他“力言团民忠勇有神术,若倚以灭夷,夷必无幸”。·輩·輮·訛 赵舒翘靠刚毅援引才当上刑部尚书,又推测刚毅的看法出自内廷,辩也无益,故力翻前议,惟命是从,附和刚毅“拳民可恃”之说。何乃莹则在涿州时便已向刚毅靠拢了。汇报一边倒,皆言“义民无他心,可恃”。慈禧太后吃了一颗定心丸,她决计借用这些“义民”,与“洋人”较量一番。
其实,慈禧太后对义和团态度的转变,在听取刚毅、赵舒翘禀报前即已形成。就在刚毅出京赴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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