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无兵》第46章


”较量一番。
其实,慈禧太后对义和团态度的转变,在听取刚毅、赵舒翘禀报前即已形成。就在刚毅出京赴涿州考察的那一天,慈禧太后向内阁发下谕旨,宣称:
西人传教,历有年所,该教士无非劝人为善,而教民等亦从无恃教滋事,故尔民教均克相安,各行其道。近来各省教堂林立,教民繁多,遂有不逞之徒,溷迹其间,教士亦难遍查其优劣。而该匪徒借入教为名,欺压平民,武断乡里,谅亦非教士所愿。至义和拳会,在嘉庆年间,亦曾例禁。近因其练艺保身,守护乡里,并未滋事生端,是以屡降谕旨,饬令各地方官,妥加弹压。无论其会不会,但论其匪不匪。如有借端滋事,即应严拿惩办。是教民、拳民,均为国家赤子,朝廷一视同仁。
这道谕旨,是一个政治表态。“教民”、“拳民”既然都是“国家赤子”,被朝廷“一视同仁”,那么“教民”能在北京信教,“拳民”亦可在北京练拳也。
义和团进京,有了中央政策的许可。
我倾向于将五月十二日(6月8日)火烧北京赛马场,看作大批义和团进京的信号。
据《庚辛纪事》载:“五月十三日,董福祥奉召,入都,宣称已命义和团充先锋,剿灭洋人,我军为之后应。”董入京,正好在火烧赛马场第二天。同书又载:“自刚(毅)回京未数日,即有拳匪数万人到京。某城门守者坚不肯纳。方争持间,忽有人持辅国公载澜令箭至,令开门。守者不敢违,由是风声所播,相继而来者,日以千计。”·輩·輰·訛 董福祥的“宣称”与载澜的“令箭”,都不是个人行为,而是“政府行为”。“开门揖盗”是一句老话,这一回,九重天阙“开门”而揖“义民”,结局如何,谁也猜它不出。但载漪、刚毅等人还是十分乐观的。
“义和团既遍京师,朝贵崇奉者十之八九”。这些义和团发烧友,因为义和团的进京而焕发了“灭洋”活力。或上表,或进言,火上浇油,耸人听闻,掀起了一股极端愚昧又极端虚妄的排外浊流。
太子太保、体仁阁大学士徐桐,在光绪二十五年的“立嗣”活动中捡了个便宜,当上了后补皇帝“大阿哥”溥儁的师傅,“照料弘德殿”。老年风光,让他对慈禧太后忠心不二。太后既然相信了拳民,徐桐岂有不相信之理!闻拳民入京,“桐大喜,谓中国自此强矣”。见了义和团的大师兄,徐桐待如上宾,并提笔书写一联,拱手相赠。联曰:“创千古未有奇闻,非左非邪,攻异端而正人心,忠孝节廉,只此精诚未泯;为斯世少留佳话,一惊一喜,仗神威以寒夷胆,农工商贾,于今怨愤能消。” 这联语,是那个时代对义和团最高的评价。可惜,这么“忠孝节廉”的义和团,最终还是闯入他家洗劫一空。
知府曾廉、编修王龙文献策,乞载漪代奏,“其大旨言,攻东交民巷,尽杀使臣,上策也;废旧约,令夷人就我范围,中策也;若始战终和,与衔璧舆梓何异?载漪得书,大喜曰:‘此公论也。’”
“御史陈嘉言云:得关壮缪帛书,言夷当自灭。”
“御史徐道焜奏言:洪钧老祖已命五龙守大沽,夷船当尽没。”
“编修萧菪爵言:夷狄无君父二千余年,天将假手义民尽灭之,时不可失。”
“曾廉、王龙文、彭清藜、御史刘家模先后上书,言义民所至,秋毫无犯,宜诏令按户搜杀,以绝乱源。”
“郎中左绍请戮郭嵩焘、丁日昌之尸以谢天下。”
“主事万秉鉴谓曾国藩办天津教案所杀十六人,请议恤。”
“尚书启秀奏言:使臣不除,必为后患。五台僧普济有神兵十万,请召普济会歼逆夷。”
“曾廉、王龙文请用决水灌城之法,引玉泉山水灌使馆,必尽淹毙之。”
“御史彭述谓义和团咒炮不燃,其术至神,无畏夷兵。”
“侍郎长麟前以附于光绪帝为西后罢斥,久废于家。至是请率义民当前敌,西后弃前憾而用之。”
历史公正而缜密,记下了庙堂精英的谋国高论。我们无须嘲笑他们。时代使然,民族偏见使然。
“当时上书言神怪者以百数,王公邸第,百司衙署,拳匪皆设坛,谓之保护。士夫思避祸,或思媚载漪者,亦恒设坛于家,晨夕礼拜焉”。这形势,恐怕义和团首领们也未料到。一觉醒来,北京城,人人变成了义和团。这正如二十世纪中期提倡造反的年代,人人都是“造反派”一样。
群众发动起来了,让我们干正事吧!
这西太后与端郡王们的“正事”就是“灭洋”。
义和团在外省的焚教堂、杀教士,只能算“剪除枝叶”;到京城里,朝廷与义和团联手,那才是“掘断老根”的大工程。“灭洋”的“灭”字,很彻底。为达此目标,斗争一步步向纵深发展。对照当时的事态发展,我们可以较为清晰地将顽固派的“灭洋”部署划为两个阶段:一是激化矛盾,二是挑起战争。
扫描第一阶段:
——五月十五日(6月11日),董福祥部武卫军(甘军)在永定门外马家埠杀日本大使馆书记杉山彬。
——五月十七日(6月13日)至二十日(6月16日),义和团于右安门内、宣武门内、正阳门外连日焚教堂、杀教民,致使各教堂传教士、教民纷纷逃入东交民巷使馆区。此后焚劫势头不减,北京城山雨欲来……
——五月二十四日(6月20日)上午,端郡王载漪许以晋升并赏银(70两),命虎神营章京(队长)恩海于哈德门大街拦路击杀德国驻华公使克林德。
——五月二十四日晚,义和团与武卫军甘军部攻击位于使馆区边缘的奥地利大使馆,这标志着围攻各国使馆区的开始。当晚武卫军枪杀了正向使馆区逃奔的京师大学堂外籍教授秀耀春(Huberty James)。次日下午,甘军占领奥地利使馆,并大肆纵火。·輩·輳·訛
强调一句:围攻使馆,戕杀公使,这已经是“战争行为”。宣战与否,那只是政府的外交姿态。
扫描第二阶段:
——五月二十日(6月16日)至五月二十三日(6月19日),慈禧太后传旨召王大臣六部九卿约百余人于仪銮殿议守战,连议四日,决定对各国宣战。
——五月二十三日下午,慈禧命许景澄等将十一份最后通牒分送各国大使馆,限各国大使馆24小时内将全部人员撤出北京,清廷派兵护行。
——五月二十五日(6月21日),清廷发《宣战诏》,公开对十一个建交国宣战。而在前一天,已下令董福祥部武卫(甘)军及荣禄部武卫中军围攻东交民巷使馆区。义和团助之,“巫步披发,升屋而号者数万人”。
——六月初一(6月27日),天津义和团与清军攻击英国使署。
——六月初四(6月30日),义和团与清军围攻天津各国租界。
走到这一步,义和团的群众“灭洋”,终于演变为大清国的国家“灭洋”;可以个案处理的民教矛盾,终于升级为不可逆转的国际冲突。一国对八国的战略弱势,一开始便注定了取胜概率微乎其微。但顽固派还在用一厢情愿的昏热,梦幻着义和团的神功显现,以便靠了“洪钧老祖”、“骊山老母”的下凡,让洋人枪炮不燃,让拳民刀枪不入,不费吹灰之力,将各国洋人扫荡净尽。
上文的叙述,仅为事变的大势,有一个必经的过程需要在下面补充交代。简言之,即统一思想的过程。
拳民虽众,与国家全民相比,还是少数;仇洋者众,与不仇洋者比,也是少数。如何将少数人的情绪扩展为全民族的意志,顽固派们是动了些权谋的。策划于密室,点火于庙堂,控制舆论,钳制正言,栽赃陷害,抢班夺权,经过一番综合治理之后,最终推出的是弥漫朝野的血色恐怖。钢刀高悬,血流遍地,问你还有什么个人意志呢?
制造血色恐怖的,是以端郡王载漪为首领的“铁帽子王爷”集团,“王爷”们之外,是刚毅、徐桐、赵舒翘、启秀、董福祥、毓贤等人为中坚的朝廷文武大僚。他们的恐怖工具,一是义和团,一是武卫军,一是刑部大狱。
义和团进京,并非史家们宣传的“大进军”的胜利,而是“工具化”的起始。
进京后的义和团,首先有了“中央”的直接领导。“诏庄亲王载勋、大学士刚毅提督义和团,而以英年、载澜为之副”。这等于给造反派队伍派去了司令员与副司令员。其次有了“铁饭碗”——“月赐太仓粟,在虎坊桥湖广会馆发米”。第三有了赏银,“予帑银十万两”。 第四,首领们有了功名,“除武功爵者数十人,赏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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