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第49章


尖叫起来。专家们来了,见狼孩比往日精神了些,满腹疑惑,不得其解。又是急诊,又是检测,开始了新一轮的研究攻关。
我对爸爸说咱们带小龙回家吧。
“为啥?”爸爸问。
“小龙没病。”我说。
“没病还成这样?半死不活的。”
“小龙只是思念荒野,思念血性,还有思念他的狼妈妈。”
“胡说。”爸爸冲我瞪眼。
我就给他讲书刊上看到的印度那位狼婆婆的情景。荒野上与狼群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的狼婆婆被人类抓回来后,也是这样被人类折腾来折腾去,成了供人研究的对象,又失去了原先的生活习性,就像给人输血时那血的型号不对一样(奇。书。网……整。理。提。供),那狼婆婆没有半年就死掉了。
爸爸不信,让我找来那个资料给他看。
当天夜里,爸爸拔掉了所有插在小龙身上的管子针头,背着儿子就回家,我拿着猎枪赶走了所有尾随而来的专家学者们。任凭他们好言相劝、名利诱惑,甚至苦苦哀求,爸爸也不为所动。
小龙又回到了咱们家的东下屋。
不过这回他没有被关进铁笼里,也没有带上铁镣铁链。他那极虚弱的身体,已完全没有能力逃跑了。
妈妈成天看着他哭泣,奶奶天天在佛龛前念佛。
小龙一动不动地躺在东下屋的墙角,下边铺着一堆干草。我们把他放在铺好的舒适棉褥上,他坚决挣扎着爬过去,依旧趴卧在那堆干草上,狼般蜷曲着身子,眼睛呆呆地望着空中的什么,一动不动。我们大家拿他一点辙也没有。
我隔两天从野外逮来些野兔野鼠野鸟之类的,偷偷给他吃。这时候他才稍稍兴奋起来,然后复归沉寂,万念俱灰般地闭目静卧。他这个样子真让人伤心,他这是慢慢地走向死亡,或者静静地等待死神来带走他。他的肉体毫不抵抗,甚至背叛生命本身,一分一秒地消亡。
第十三章(5)
尽管这样,我发现小龙的耳朵始终保持着一种灵敏。只要外边传出野狗叫野狐吠或者什么野鸟鸣啼,他的耳朵立刻竖起来,神情专注地谛听,良久良久地追寻那声响,一直到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荒野恢复了死寂他才罢休。这种现象最近几日连续发生。
他好像又等待着什么,不死心地期待着什么发生。
果真,他的确等到了。
有一天早晨,爷爷放驼回来,跟爸爸在院里说话。
“西北坨子根有个脚印,挺怪。”
“什么脚印?”爸爸问。
“比狗的大,四个爪印儿中后边的一个似有似无,好像是跛脚。”
“那不是野狗就是狼了。”
爷爷望着西北沙坨子,若有所思:“难道是坨子里来狼了?要不阿木养的白耳回来了?”
“白耳不是跛脚。”爸爸说。
“备不住受伤了呢?”
“那它应该先回家里来。”
“可能是老胡家到处找它,它不敢进村吧。”
两个大人说完话,各自忙活去了。
爸爸背着猎枪出门时,对妈妈说:“这两天少带小龙在外边溜达。”
爸爸去察看爷爷说的那兽印儿。
其实,爸爸压根儿不相信那印儿是白耳或野狗留下的。冥冥中他一直有个预感,它应该来的,只要它没死。自从大漠古城回村,爸爸心中的那根弦一直没有放松过,总觉得有个阴影跟随着他。这个潜在的不祥的预感时时警告他,每当夜幕降临,他都不声不响地院里院外悄悄巡视一下。他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狡猾的老母狼此刻在哪里?为啥到现在还不来?它应该来的呀,或许,被猎人打死了?或许,被沙豹野猪击伤?要不它是不会轻易放弃的。然而,爸爸从未抱过侥幸心理,把两眼瞪得溜圆等待着。
小龙弟弟的异样状态,更引起了爸爸的警觉。
老母狼果然来了,像个幽灵。
这是一个明朗的早晨。村西北的大沙坨子脚下,有一团沙蓬草正慢慢移动。无风无沙,草尖都不摇,可这团沙蓬草却悄悄贴着地面移挪。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这团草就靠近了那两匹在坨根吃草的骆驼。到了这时,身体蜷缩在这棵硕大的沙蓬草下边的母狼,悄悄走离头顶的沙蓬草,收腰缩肢,屈腿收尾,又挨近骆驼。它后腿稍瘸,尾巴又短了一节,可两眼阴冷而警敏,不时闪射凶光,身体依然矫健而凶猛。
两匹骆驼,一白一褐,此时已跪卧在沙地闭目反刍装进胃里的青草。吃了一早晨的嫩草,他们现在正处于最惬意的时刻,根本没有注意这只母狼在他们身旁出现。当惊愕地发现时,这条狼又像家狗那样友好地摇摇尾巴,晃晃头脖。于是两驼信以为真,真把它当成家狗,不再去理会它,又微闭上总是流泪的眼睛反刍起来。母狼对他们确实没有恶意,只是围着他们转来转去,嗅嗅这儿嗅嗅那儿,闻上闻下,然后把嘴仰起来冲天呼吸起来。它似乎在辨认似曾相识的这两匹骆驼,或者进一步在辨认一种细微的气味。
然后,母狼久久地注视起东南不远的村落。
它又顶起那棵迷惑人的沙蓬草,离开骆驼,朝村子潜行而去。不久,它走到了那片小树林附近。这只大胆的老母狼丢开头上的沙蓬草,跑上一座小沙包上,冲村子方向发出一声威风凛凛的长嗥。
这嗥声传得很远,并传达着一种信息。
恰在此时,还没等它发出第二声嗥叫,突然“砰”的一声,从附近的树毛子里传出一声枪响。子弹从它头顶上部呼啸而过。尽管它狡诈,却没料到会有猎人早等候在这里伏击。它吓了一跳,急速蹿下沙包,夹起尾巴掉过头向西北大漠方向飞蹿而去。
不过,它身后再没有传出第二声枪响。
当然,它那双机敏的眼睛也刹那间捕捉到了草丛后的枪口,和那双熟悉的目光以及那熟悉的身影。
那是它的老冤家,老朋友。
随后从身后传来一声高吼:“快滚吧!不许再回来!”

当母狼的这一声嗥叫响起来时,我正在东下屋跟狼孩弟弟一起玩耍。隐隐约约听到那声音,小龙身上明显地抖颤了一下,顿时静立在原地,木呆呆地谛听和捕捉起那嗥声。可是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再没有响起来,代之而起的是一声震撼心魄的枪响。他的眼神变得迷惘起来。我立刻警觉到什么,想着法儿去逗他,转移他的思绪,但他再也没有高兴起来。当妈妈端来他爱吃的肉粥时,他才稍稍恢复正常。可他的耳朵始终没有放弃谛听远处的动静。
他已经有某种预感。
爸爸回来了,脸色阴沉。他先去上房,跟爷爷商量着什么,回来又跟妈妈交待几句,然后抚摸了一下情绪不太稳定的小龙头脖,说一句:“还得委屈你几天。”而后又把铁链套在小龙的脖子上。
小龙极不愿意,呜哇叫着扯拉锁链。爸爸硬起心肠不管他。我也取消了返校的打算,留在家里几天看看。
第二天傍晚。
村西北的小树林里,又传出母狼的嗥叫。
当爸爸急匆匆赶到那儿放枪时,已经响起它第二声嗥叫。那会儿,小龙正在院子里,坐在妈妈的怀里吃肉粥。一听到那第一声嗥叫,狼孩小龙浑身一哆嗦,传出第二声叫时,他伸头伸脑烦躁起来,两眼射出异样的光,急不可待地要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妈妈吓得紧紧抱住他,又攥紧他身上的铁链,三步两步跑回屋里,我赶紧关上门插上闩。幸亏没有响起第三声嗥叫。过了一会儿,狼孩弟弟在妈妈的抚慰和我拿东西逗弄下,渐渐定下神来,似是暂时淡忘了那两声嗥叫。但不时瞅瞅门,眼神像等待像期盼,又像莫名的惆怅和失望。
第十三章(6)
这时,爷爷提着枪从上房出来,守候在院门口。
我紧张地瞅着暮色苍茫的门外,跟爷爷聊起话来。
“咱们的老朋友真顽强,像爬雪山过草地,还是找来了。”
“这个鬼东西,真缠死人,没完没了,真是死认准了咱们的小龙。”
“它老了嘛,不能再下崽,小龙是它惟一的孩子,没有他,它可能活不下去。唉,要是可能,我真想把它也养在家里,让小龙给它做伴送终。”我说。
“净胡说。你这孩子,咋越念书越有点念歪,老心疼那些吃人的野兽啥的。”爷爷训话。
“不是吃人的野兽,而是吃野兽的文明人。野兽被咱们文明人吃得快干净了,这大漠就剩下这只不屈的老母狼了,爷爷。”
“混账话,人不吃兽,叫兽吃人啊?”
“凭啥你吃行,它吃不行?早晚会有更大的兽来吃咱们这人兽的。”
“歪理歪理,你这孩子脑子里净是些古里古怪的东西。让你那更大的兽等我入土后再来吧,我可不想变成它的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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