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雁胡不归》第67章


“妹子,你这碗洗得够久,莫不是半路碰见哪个帅小伙了?”
皇甫忻瞪了一眼,愤然道:“看看你这德性,再瞧瞧人家薛公子,哪里像是苏门先生的徒弟?”
“苏门先生有什么了不起,我风青桓要做一代大侠,还看不上给他当徒弟呢。”
“得了吧,多少人求着跪着,苏门先生都不惜得看上一眼,你呢,不过是个会点剑法的纨绔,倒还有底气埋汰人家,也不晓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呵,连个丫头片子都瞧不起我,我是得罪谁了?”风青桓说完,蹭地一下站起。
“说真的,大爷,你要不把你这胡乱嘴瓢的毛病改改,迟早叫人打断了腿。”
风青桓突然正色,面对着皇甫忻道:“要是没人能打断我的腿,是不是以后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爱搭不理的?”
皇甫忻被他看得怔住,半晌才道:“倘若身怀无人匹敌的绝技,自然不会再有人瞧你不起。”
风青桓沉下脸色,将衣角捋平,皇甫忻不明所以,正要开口相问,被风青桓抢过:“阿忻姑娘,假以时日,我若真的成了无人能敌的大侠,你……你愿意以身相许么?”
风青桓莫名其妙的正经做派,本来就让人觉得奇怪,然而突如其来的原形毕露,才是让皇甫忻始料未及,只好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道:“你若成了人人仰慕的大侠,倒贴的红颜知己只怕掰着指头都数不过来,干嘛还要回过头来纠缠我?”
“阿忻姑娘,想来在你心中,我风青桓只是一个轻浮的浪荡子,此刻出言要你许诺,无凭无由,说不定又是玩笑,当不得真。可我今日,真的是铁了心要存个念想,你若不情愿,我也无可奈何。”
皇甫忻自小扎在男人堆里,自忖从未见过这么厚的脸皮,立时就想回绝,要开口的时候又咽了回来,心道:“他说存个念想,到时如若不成,应该也不会有脸来找我……就算他敢舔着脸来,我二哥两指头也就收拾了他,没什么好怕……也罢,我就遂了他的意。”
“那好,我就等你三年,三年后此时此地,你若能来,我一定会在。”
眼前人如缎的黑发迎风展开,风青桓在心中呐喊:“她愿许我三年,我就要许她一生一世。”
入夜,整个尔玛寨又是一片灯火通明,欢歌笑语不绝。
皇甫忻早早远了人群,蜷身坐在风青桓白日躺过的青石板上。
“怎么一个人蜷着,有什么不开心的,不能好好同叔父讲讲么?”
来人半百年纪,须发尽白,说话有气无力,似已病入膏肓。
“没什么……只是有些憋闷了,外面风凉,我这就陪您回去。”皇甫忻站直了身子,搀住皇甫安的臂膀。
“忻儿啊,你跟着叔父这么久,吃尽了苦头,有什么埋怨的话,想说就说罢,说出来,叔父也畅快。”
“没有,叔父待我……比待我二哥好得太多,要不是叔父带我出来,我爹已经将我嫁给了那厮,哪还会有眼下的逍遥日子。”
“你爹纵然心急了些,可那到底是个好人家,何况你也见过那孩子,长得端端正正的,说话也有分寸,是个会过日子的稳重人,为何非要犟着你爹,跟他过不去呢?”
“我要出来,跟我爹和那人都没干系,我跟你学了这么多年止意诀,难不成……您也盼着我早些嫁人生子,庸庸碌碌地囫囵一辈子么?”
“什么叫囫囵一辈子?叔父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可你也知道,人心险恶,世事无常,连我都成了这副不中用的模样,一个人飘来荡去的,到底太过艰险了。”
“我知道,叔父和爹都是为我好,可我就是想四处游历一番,看遍世上的名山大川,哪怕做不成行侠卫道,好歹也算‘胸中有沟壑,腹里藏乾坤’。”
皇甫安不禁失笑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既然狠话放了,这一年半载可别偷懒了。”
皇甫忻搀紧了皇甫安的臂膀,单薄的骨肉令她一阵心悸,暗忖:“也不知薛公子留下的药究竟管不管用,倘若叔父还不见好,又该去哪里寻大夫……”
第63章 风起黄沙乱离忧(三)
风青桓走了整整一月,依然没能摸索出风蝉谷的方位。
好在入了司州地界,客栈和驿馆遍布,残云渐隐,日影斜沉,风青桓很快找到了落脚处,食足饭饱之后,趁着众人言笑,飞身跃上屋檐。
风青桓手上拈着酒囊,有一搭没一搭地抿上几口,似醉非醉地摇晃着脑袋,“老祖宗呐……委实婆烦,不过几张烂页子,敞亮些拿出来便是,这不能学,那不能看,那一天断了传承,可才是得意了罢——”
“什么剑谱?”
屋檐西角冒出一团黑魆魆的影子,骇得风青桓当即打挺而起,惊声道:“什么鬼玩意儿,出来?”
黑影显了形,歪脖扭腿地回正身子,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风青桓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耐不住喝道:“好端端的,笑什么?有话就快讲!”
“看来少侠也是初入江湖,从未听人说起我这许阎罗的诨号?”
风青桓瞪着那抹蠢蠢欲动的暗影,半晌不曾回应,那人终于走出了阴影,满脸的癞疮,骇人至极。
风青桓端着酒囊的手不自觉哆嗦了起来,只听那人又道:“少侠怕成这样子,想必那剑谱一定非比寻常,到时我若得了手,分你几页也无妨,你自个儿好好考虑,想清楚应是不应?”
风青桓稳住了酒囊,用拇指的关节磨了磨下颌,思忖:“我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委实绕了不少冤枉路,倘若求助于他,说不准就摸着了……可看他鬼魆魆的模样,万不能把舆图献上,保命的法子也得提早想好——”
“毛崽子,想清楚了没?”
“阎罗爷,我这剑谱的确是宝贝,但也实在太难找,我家上上下下五代人,百年工夫都没找着,您看——”
那人又笑了几声,“我许阎罗浑身的腿脚功夫,那个不是从各路大侠的英雄冢里挖出来的?你家那点逼仄地方,最多三两日光景,肯定摸得连底都不剩。”
风青桓闻言,背后恍然一激灵,心道:“连底都不剩?等着我爹一来,这腿一定给他打断了……不成,绝对不成……”
“毛崽子,怎么没声了?”
“阎罗爷,实话跟你说了,我家这剑谱啊,其实一般得很,不信您跟我切磋切磋?”
话犹未了,风青桓就取剑移鞘。承影刚刚刮出一点铮鸣之声,许阎罗的眼珠倏地一顿,惊声道:“你是那苏门山上的孙登什么人?”
风青桓听他问得阴阳怪气,啐道:“什么人也不是,怎么,阎罗爷莫非怕他不成?”
“怕?哼,我许阎罗连地底的阎王爷都不怕,怎么可能怕他一个弄虚作假的道人?”
许阎罗的嗓音忽高忽低,风青桓疑道:“弄虚作假,阎罗爷莫不是心虚了,故意在这儿胡编乱造?”
“毛崽子,你若把那孙登叫来,让我们亮亮堂堂地斗上一回,你就晓得我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人家苏门先生习的是化生之道,天人相一,修行造化功德,不以杀伐见长,说来也并非什么武人,再说人家修道的,哪会不懂己长彼短的道理,就算我同孙道长交情不浅,也断无请他来白白送命的口舌啊?”
许阎罗忖了一晌,只觉风青桓说得面面俱到,甚是服帖,沉声道:“既然毛崽子识好歹,且先把那剑谱的下落说了罢。”
风青桓将剑背到身后,回道:“阎罗爷可曾听说过,这附近有块名为风蝉谷的地界?”
“风蝉谷?哪个蝉?”
“蝉虫的蝉。”
“这名字……好生古怪,许阎罗哪里晓得去。”
风青桓叹了口气,又道:“那堪舆风水之类的学问,阎罗爷可曾跟人请教过?”
许阎罗满眼的疑色,嘟哝道:“你这……又是捕蝉又是抓鱼的,跟那剑谱有何干系?”
风青桓又叹了口气,转身收剑入鞘,作势就要翻下檐角,许阎罗看明了他的失落,高声道:“许阎罗这么多年,谁人见我,都是怕得要死要活,今日却叫你一个毛崽子看扁了……简直气煞,吃招再说——”
语声刚落,许阎罗指掌一蜷,做勾手状,趁势就要点在风池要穴上,风青桓下盘已出,无处立足,只得硬生生挨了一记,而后便滚落在门前,狼狈不堪。
“公子,您不在客房里好好待着,跑屋顶上作甚?”小二急忙赶来搭手,被许阎罗满脸的凶色吓得哆哆嗦嗦,“大、大爷,您、您是?”
“怎么,我许阎罗才离了一年多,你就记不得我了?”
小二愣神在原地,仓皇四顾,只听楼上楼下哐啷啷乱成一片。
一年前许阎罗曾在此地打开杀戒,此前在场的旧人闻风便逃,只有新换的小二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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