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第76章


看着劫兆目瞪口呆的痛苦模样,劫真不知怎的有些快意,续道:「老鬼三十岁以前便已练到第四重,自世间有《大日神功》这部武典以来,乃是旷古绝今、何等伟大的境界!却也因此不能人道,岂能再有子嗣?他那些个红颜知己何以反目、为什麽要多纳姬妾以掩人耳目,便是为了这个缘故。」
「除了劫盛,你、我、劫军甚至妹子,都不是他的亲骨肉!所以老鬼宁可传位给劫军,也不愿把照日山庄交给我这个外人!」
劫兆听得天旋地转,勉强定了定神,嘶声叫道:「你的话前后矛盾,破绽百出!若第三重根本难以突破,爹又如何能练到第六重的境界?是不是,爹?」向劫震投以哀企一瞥,只希望父亲能稍微反驳几句,哪怕是出言谩骂也好,劫震却依然是表情木然,一句话也不肯说。
劫真冷笑:「那有什麽难的?只消弄到调和阳气的宝贵玄阴,便能如一马平川、鼓风张帆一般,一路冲破境界,练至上层!太阴阁主古玉含的处女元阴、『夜后』萧雨魄的极阴内力,还有十八年前在香山失踪的那枚阴牝珠……嘿嘿,哪一个不又是一重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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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兆愕然无语,半晌才摇头道:「我、我不相信……你含血喷人!」
劫真步步进逼,声势迫人。
「你以为你大哥劫盛是怎麽死的?这老鬼为了掩人耳目,居然教自己的亲生儿子练大日神功,却没告诉他采阴补阳的关键,大哥一心想为他分忧解劳,自己悄悄练至第三重境界,不幸阳气遽萎,羞愤自杀的!老鬼怕我们发现其中关节,才又不传我们三人大日功。」说着咬牙切齿,隐约浮露一丝悲色。
劫兆心想:「他毕竟还有点血性。大哥如此疼爱我们,没想竟是这样死的!」
众人的目光齐至,劫震身子一动,抬起头来。「劫盛」这名字就像是一枚石子,终於在他死水一般的心湖上泛起涟漪,他形容萧索,眼神既疲惫又悲哀,彷佛饱受折磨。
他正要开口,却听篝火的另一头,劫惊雷低头沉声道:「当年阿婧孕中血热,亟需至阴之物调和,才能保住孩子。我为此奋不顾身,当先杀上香山蘼芜宫,身披伤创无算,你却告诉我珠已失落,而后阿苹虽然平安诞下,阿婧却难产身故。她生前敬你爱你,当你是亲生大哥一般,你……你怎能如此狠心?」
劫震神色一黯,低声道:「是我对你们不起。」
劫惊雷仰头大笑,声若嚎哭,震得梁上簌簌落尘,众人掩耳。劫真与司空度对望一眼,俱都变色;却见劫惊雷霍然起身,一脚踢得火星飞散,点点萤炽无风翻卷,整间庙里犹如刮起一场鲜红刺亮的暴风雪!
「劫震!我今日,要你为阿婧偿命!」
平白衣大惊失色,嘶叫道:「你……你没中毒!」
「就凭『五罗轻烟散』?」劫惊雷眼迸怒火,顶着漫天星灿大步踏前,披风卷起逼人的风压,直迫得劫真面色煞白,不由自主地小退了半步:「要争家主的位子,你还不配!」
劫真微一定神,快靴交错,闪身退到司空度背后。
劫惊雷眼蕴雷火,踏前一步,满室的碎点火磷如风中快雪,倏地向劫真、司空度等三人喷卷过去,劲风猎猎,扑面灼疼!司空度挥袖遮面,只听得嗤嗤急响,宽大的儒服袍袖竟被灼穿无数小孔,风吹星散,空气里弥漫一股淡淡烟焦。
平白衣惨叫一声,一个空心筋斗倒翻出去,仅剩的右手摀着瘦长马面,指缝间红肿渗血,飘着炙肉似的烧灼烟气。司空度挥开火星,被烧得坑坑洞洞的残袖一舞,睁眼狠笑:“冤有头债有主,劫二爷不找劫震老儿算帐,却来寻我兄弟晦气,莫不是摆错了谱?”
劫惊雷冷冷一哼:“不忠不孝,第一该杀!谁护着劫真这个竖子,便与他同罪!
你们‘邪火六兽’坏事做多了,难道没有身死伏诛的觉悟么?”反手握住肩上的虎首剑,忽觉背后劲风着体,竟来得无声无息!
他毕竟身经百战,仓促间未及转身,单手握住虎爪剑柄往前一弓,宽阔厚重的剑鞘被背得斜飞起来,“笃”的一声钝响,正中来人!
劫惊雷天生膂力强大,就算不用内力,这一击怕没有百余斤的劲道,足以开碑裂石,谁知撞到来人身上却半点声息也无,只听耳畔阴恻恻地一笑,某种冰凉粘滑的诡异触感已缠上阔剑,顺着虎头剑锷、虎爪剑柄一路缠至手掌,劫惊雷的右手似乎被一团凉飕飕的粘胶紧紧缠住,无法拔剑出鞘。
劫惊雷心中暗凛,正要发劲震开,脚下泥砖忽陷,一双巨掌破土而出,牢牢攫住他的双足;一条黑影倏地扑进庙门,快得看不清形体,只见影中挟着一点锐光,眨眼已至劫惊雷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劫惊雷睁眼暴喝,左手五指攒住系剑的皮绳往前一扯,攒成正拳直击。他的手臂远较常人粗长,居然抢在黑影欺近之前,打得他倒翻出去,黑影所持的刃器只来得及在左胁下隔空挥过,连衣衫都没能划破。
劫惊雷扯断皮绳,猛地将虎首剑连剑带鞘甩至身前,恰恰砸在地底埋伏之人的头上!那人倏地缩入地里,旋又从两丈外的地面破土而出;缠着剑的怪人却乘势捻断皮绳,足不点地,抱剑滑了开来。
三人一轮伏击未能得手,却夺了劫惊雷的佩剑,只是连他的油皮也没划破半点,也不免有些心惊。双方形势再度生变,谁也不愿贪功冒进,仔细打量对手,心中各自盘算。
劫惊雷抬眼望去,只见这三名不速之客与司空度等穿戴同样款式的儒服方巾,抱着虎首剑的那人垂发披面、身子瘦长,皮肤底下透出一股诡异的青气,整个人碧油油的青竹也似,乱发后的双目却绽着黄光,时不时的伸舌舔唇,细细的半截灰白一现而隐,舌尖似乎微见分叉。
破土而出的巨掌怪客则是又矮又肥,整个人像是一颗硕大肉球,脖颈比脸廓还要粗大,两眼凹陷无神,仿佛印着一对巴掌大的乌青眼圈。第三人生得短小精悍,目露警色,双手环抱胸前,腋下露出小半截锋锐的匕尖。
“我来给劫二爷引见引见。这两位是‘发屋求狸’罗必失,以及‘管中窥豹’应独目……”司空度笑得亲切无比,随手比了比那胖子与抱胸的精悍汉子,下巴往旁边一抬:“……至于夺了二爷佩剑的这位莫有节莫兄弟,匪号唤作‘虚与委蛇’。这三位都是我‘邪火六兽’中的弟兄,久仰香山劫二爷的令名,特来这个……嘿嘿!亲近亲近。”那青面黄眼的瘦子莫有节嘶嘶怪笑,尖叉的灰舌倏地又一舐嘴角,目光令人背脊发寒。
劫兆听得一楞:“又是乱七八糟的成语浑号!奇怪,六兽另外三个明明是‘冯河暴虎’何言勇、‘充栋汗牛’古不化,还有被盈盈了结的那头淫鼠夏无光,几时又多出这几路货色?要说新近找人入伙,动作也未免快了些。”
他震惊过后,反倒渐渐恢复昔日的机敏思路,见那三人奇形怪状,隐然有些兽形浮露的模样,又与何言勇、古不化等有着十分相近的违和感,但究竟哪里蹊跷,一时却说不上来。
劫惊雷不动声色,心中的讶异只怕还倍于劫兆。
“邪火六兽”横行东胜州多年,源出东方圣教,份属魔门五蒂里的“紫云龙”一支,近日活动范围向西移进中宸州,劫家早已监控多时,六兽的形貌、姓字等无不调查清楚,却从未听过有什么“发屋求狸”罗必失、“管中窥豹”应独目之流。偏偏莫有节等三人身手不弱,不像刚入伙的新人,显示照日山庄掌握的情报网络有着巨大的漏洞,“紫云龙”中另有高手,折去三兽,又补三兽。
劫惊雷冷冷一哼,睨目道:“斩妖除魔,剑自然出!你以为逃得了么?”庙中喧闹多时,却没见有飞虎骑或寒庭铁卫闻声而来,他心知不妙,却听司空度笑道:“劫二爷偌大名头,难怪有这般大的口气。却不知二爷今日佩剑被夺一事传入江湖,会不会造成更大的轰动?”
劫惊雷面色铁青,冷冷一哼,并不答话。司空度双手笼在袖里,趋前作揖,涎脸笑道:“二爷先勿着恼。在下有个提议,如二爷愿意割爱,可以一物换回此剑,我等弟兄也当守口如瓶,决计不会在道上烂嚼舌根,无端端坏了二爷的名声。不知二爷意下如何?”
劫惊雷料他欲索者如非劫震父子,定然是看上了文、商二姝的美貌,冷笑乜目,见司空度越走越近,已与青蛇莫有节、黑豹应独目等相距三五步远,看来是真的上前来协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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