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高不见章台路》第210章


自陆铎进府,魏国公便着人盯着,这方手帕被底下人搜出来交到他跟前时,魏国公心里的惊涛骇浪沈莙根本不敢想象。琴君被唤去质问时自然被自己从未经历过的阵仗吓住了。她偷溜出府本就是瞒着身边伺候的下人,而自己父亲疾言厉色的模样更是从未见过,若是平常,也许她还能顶着压力说出实情,可是当时那方帕子摆在她眼前,她对陆铎又是真的动了心,因而心虚之下撒了谎,她说,这方帕子是她遗失的,不知被谁拾了去。她的话,魏国公也许信了,也许没有,但沈莙知道,最终陆铎是以所谓"偷窃"的名目被处理了的。魏国公忌惮的也许不止是陆铎觊觎自己的幼女,他更加害怕的是随着年岁渐长,陆铎会想明白自己一家人的悲惨遭遇是因为什么。
琴君那日在马车上的反应,说明她央了自己母亲不害陆铎性命,可是沈莙也明白,魏国公夫人必然是一面哄着琴君,一面忙着叫陆铎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
陆铎说了,最终只有他一人活了下来,他没有提起自己的幼妹和姑母究竟是怎么死的,沈莙也不欲扒开他的伤口。那日昏昏沉沉,陆铎说这起段往事的神情沈莙却记得很清楚,他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可怕,像是一个局外人,像是他口中经历了这一切的人其实并不是他。而那日自己对他说的话,沈莙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每每看到陆铎的脸,她都会想起琴君,想起她咽气之前的痴缠的神情,想起那日送殡时烟雨中陆铎清冷的眼神,想起自己那日说出的那些带着叹息和悲伤的语句。
〝陆铎,如今琴君死了,你终于为从前的自己讨回了公道,你心里痛快吗?还是觉得剩下的空虚比从前的仇恨还要难熬?〞
〝如今你有能力对付魏国公府了,可是为什么琴君一死你便停手了?你之前绝不是这般打算的吧?为什么?累了,倦了,还是琴君死后觉得一切都不是那么迫切,失去了它本来该有的快意了?〞
〝陆铎,你没有看过琴君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她提到了你那年幼的妹妹,而你京兆尹之侄的假身份中却不包含这个人。从一开始她便认出你来了,满以为当初自己母亲果真放过了你们一家人,满以为如今你来寻她只是忘不了年幼时的那次相遇。她的沦陷不是就因为你是陆铎,京中新贵,芝兰玉树,而是建立在自己的第一次心动之上的。给你的书信中,每一句情意绵绵的话都是她在鞭笞自己的心,为自己年幼时给你的伤害而愧疚难安,亦是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自己当初的爱慕之心。〞
〝你知道,这些年琴君过得并不好,她那样的性子,才情与容貌一样不差,嫁给李陵风之后却过得并不好,你可知这是为什么?她从不争,从不抢,并不是不能,她有她的傲气,断不能这般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只因她心里一直藏着一个人,藏了许多年,因此并不能将心交付给李陵风,心中有愧,所以从不和自己的丈夫计较。〞
〝当初进京,你不是该找自己最恨的人报仇么?为什么是琴君?难道你恨她胜过魏国公?〞
陆铎,你这蠢货,什么滔天恨意,不过是你爱她而不自知。因为你爱了,所以觉得她的伤害尤其刻骨铭心,所以无法原谅她,可是她死后却又并不快活。
陆铎对琴君,说喜欢说爱都不为过,深浅而已。对沈莙的感觉,也许是当年苟且存活后的感激,也许是那一瞬的温暖弥足珍贵,造成了他的错觉,而对琴君的心动却被仇恨掩埋。于是他在往后的人生不断告诉自己,他爱着沈莙,终有一日要拥有沈莙,而这种想法在琴君死后,内心空虚之际越发成了救命稻草。可是这不是爱,是执念。爱慕之情再不起眼,那也是爱,执念之意再深,那也只是执念。沈莙知道,于是她也要让陆铎明白。
而后者回应她的是冗长的沉默。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于琴君是,于陆铎亦然。他只知道自己过去失去了什么,沉溺其中,于是连琴君一起失去了,永远的。可是沈莙不能说陆铎错了,事实上,他才是其中受害最深的人。人人都在伤害他,凭什么叫他生生受着。到最后,能够形容的也只是〝悲剧〞一词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发不了新章节啊啊啊啊啊啊
☆、武陵郡
陆铎的轮廓在昏暗的马车里越发模糊,沈莙想得神智有些昏沉,她如今不知该如何与陆铎相处,不知该以怎样的眼神望向他。日复一日,她们彼此都选择将那日的对话通通埋在心底,面上看起来关系与往日无异,可事实上又怎么会真的一样。那层窗户纸早已被沈莙捅开了。
她不知道陆铎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不知她们最终会在何处分开,以什么样的方式分开,再远一点,沈莙甚至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如今局势大变,她于姬浔只不过是个软肋和累赘而已,待在他的身边也许能出出法子,但是实际用处不一定抵得上小云子。而且此时她们彼此自顾不暇,何时能再见面都是未知数。从她被裴榕掳来南方开始,他们一直聚少离多。
沈莙不可自抑地想起了北堂瑛,她相信姬浔,不仅是因为自己对他的心意,而且因着姬浔与生俱来连家破人亡都没能削弱半分的傲气。他有自己的骄傲,必然不会拿婚姻做政治筹码,至少在遇见沈莙之后不会这样做。可是穆晟……这大约是姬浔在这世上唯一真正关心着他的亲人了,姬浔的仇不是一个人的仇,他的母亲亦是穆晟当年最疼爱的妹妹。如今若能拉拢北堂家,可谓事半功倍,在穆晟看来亦是顺理成章。他不会接受沈莙这样平凡的姑娘成为姬浔的妻子,也许在太平安逸的年代他还能稍加忍受,随姬浔开心。可是在这样的时候,任何风吹草动,任何一丝不利的因素都会成为莫大的隐患,影响最终的成败。穆晟和姬浔不能生出嫌隙,否则沈莙将是他们那一派人眼中最大的罪人。姬浔会怎么做呢?如果叫沈莙做选择,她亦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去解决。
多么可笑,看来烂俗言情不仅发生在陆铎和琴君身上。
沈莙想的越多,越发神思混沌,不过一会儿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身子缩成一团,偶尔呓语几声。陆铎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眼神深沉,表情晦涩,他这样盯了一瞬,忽而又低下头,将所有的情绪敛入眼帘,解下身上的氅衣替沈莙盖上,然后弯腰出了马车。
他们这般赶路,兜兜转转的也真从益州到了荆州边界。出关时因着陆铎的身份摆在那里,倒也没什么大的波折,只是他们彼此都知道,益州荆州交界之处鱼龙混杂,各方耳目都有,陆铎有姬桓的官文,得以顺利离开益州,可是也就在她们走出城门的那一刻起,姬浔,姬桓,楚家,裴家,北堂家,甚至穆家都知道陆铎动身离开益州了,且他身边带着沈莙亦成了公开的秘密。紧绷的局势下,姬桓和姬浔任何一方的风吹草动都会叫天下人急切地探首想要知道,陆铎是姬桓的心腹,沈莙知道,她们的行踪一定会暴露,不过迟早而已。
之前被裴榕掳了来,沈莙没能如愿往武陵郡过,如今却是以这样的形式踏入这个地方,实在有些啼笑皆非。
楚鄢的本事沈莙是服的,可是真到了武陵郡,就连陆铎都惊讶难言。在楚鄢这个郡守上任之前,武陵郡是个多么不堪的地方世人皆知。沈莙倒罢,陆铎却是在入京之前真正见识过这个地方的兵荒马乱的,只是如今,武陵郡虽仍是民风剽悍且江湖气息甚重,治安远比不上荆州其他地方,可是若和楚鄢来这儿赴任之前相比算不得天壤之别也值得一句〃刮目相看〃了。这么短的时间,将一个荒凉祸乱之地整顿到这个地步,陆铎自问哪怕他用尽全力废寝忘食也不一定能有楚鄢这效果。即便他背后有楚门,可是在他人被姬桓弄到云南郡之后武陵郡依然没有立刻被打回原型,仅凭这一点,都叫人不敢相信做到这一切的人是一个未及弱冠少年。陆铎暗自赞叹着,在理解姬桓裴榕对于楚鄢的忌惮之意的同时心中也终于做出了决定。
京城有姬浔,益州有姬桓,从北到南一路有裴榕镇着,因此沈莙这辈子着实是没见过什么乱糟糟的地方。她知道武陵郡乱,来之前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岂知到了之后发现其实没有自己听闻的那么糟,于是也打从心底里觉得楚鄢了不起。
即便武陵郡比从前安定了些,但到底还是个充斥着暴力冲突的地方,稍稍富贵些的人家宅子里都雇了许多看护,女子更是轻易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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