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高不见章台路》第223章


到现在沈莙是真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了,她嘴角弯起的弧度有着明显的嘲讽,心中百转千回,到嘴边却只一句,
〝照你这么说,我若不答应,将来姬浔有任何不利岂不都是我的不是?〞
容弼高昂起头,神情倔强,大有和沈莙死磕到底的意思,倒让后者平白生出些心酸来。她苦笑一声,缓缓开口道:
〝难为你倒是对姬浔一片忠心,只是你说了这许多,还是没有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这些话究竟是不是姬浔的意思?〞
容弼跪在地上,听得沈莙这句话,身子骤然一僵,静默了片刻才硬邦邦地开口道:
〝我这次来乃是督主吩咐接沈姑娘……〞
沈莙见他还要含糊其辞,不由失了耐心,拔高了音量道:
〝再和我玩这些文字游戏可就没意思了,容弼,因着你对姬浔忠心耿耿,我尽我所能敬你,因着忍冬一心一意回护着你,我尽我所能谅你,可你要知道,要玩文字游戏,方才领你进来的人造诣做你祖师爷也不为过,我同他一处这么久皮毛还是能学几分。你若想从我这里要一个真正的答案,那便实话实说!〞
容弼僵直着背,似乎在斟酌着沈莙这话的分量,沉默良久才道:
〝遣我来此确是督主的意思,只是方才的话……是我私下所想,并非督主的吩咐。〞
沈莙也不知为何,原本听到这话是应该开心的,可此时却只有无尽的荒白,她
想了一会儿才道:
〝是你私下的想法?难道不是穆晟和北堂诚的意思么?容弼,在你看来我就那么容易被欺瞒?〞
沈莙的话音刚落便看见容弼脸上一白,可知自己想的不差。后者似乎有些不甘心,临了只咬牙道:
〝这虽是穆将军和北堂公的意思,可督主未必没有此意,他念着对沈姑娘承诺,不好主动做出违背诺言的举动来叫他人非议,如若沈姑娘能主动让步劝上一句,将来督主必然念你的好!如此……〞
沈莙被他气笑了,不知道姬浔听见这番话心里作何感想,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半认真半诙谐道:
〝怎么在你心中自家主子就是个这么没担当的人?退一步说,假设你说的是真的,姬浔真是这么想的,那他就是既想要北堂家的利,又不想背负半点良心上的亏欠,亦不愿被他人非议他违背婚约。总而言之简而言之,就是他把所有的好处都占全了,却要我"贤良大度"地自愿咽下苦水,即便将来他要补偿于我,搁人家北堂小姐那儿来说就是妥妥的忘恩负义,这么个人渣,你凭什么叫我掏出心来给他,自己却打落牙齿和血吞?姬浔在你心里千尊万贵,可我和那北堂小姐在自己家人心里也是千娇百宠的,你觉得牺牲两个女人的人生幸福没什么,一句话的事而已,可若叫我二哥来说他还觉得姬浔死活与他无关,巴不得我早早离了呢。〞
容弼被沈莙刺得喉下一梗,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方法,毕竟沈莙说出的话绕来绕去竟没一句有破绽。她说完这一大段,似有些痛快,末了却又哑着嗓子道: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我不懂事,不识大体,不知好歹。我出身如此,姬浔娶我做侧妃就已是抬举我了,我应该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接受,不该成为他的绊脚石。容弼,我告诉你,若说自卑,我在姬浔跟前也只有因容貌而郁卒过,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未勉强过他,从未刻意勾引过他,是他招惹的我。他纵有金银万千,权势滔天又怎么样,我从来不图这些,我图的从始至终也只有他这个人而已。如果他三妻四妾,如果他这个人不再属于我了,那我要那些旁的做什么?你来之前我才见过姬桓,他叫我随他走,许我明媒正娶,许我凤銮金殿,如今局势未定,他说的与姬浔诺的实现的可能性五五开而已,我若图荣华富贵人前显赫,早已随他去了。姬浔喜欢我,我对他的情意却不一定比他少,在感情上,我从未亏欠过他,因此也不许他亏欠我,这一点,谁也劝不动我。〞
容弼听沈莙说了这许多,每一句都砸在他心上,使他动摇,只因他之前考虑过千般说辞万般应对却不曾预料到沈莙如此坦诚而纯粹的情感,这使他哑口无言,若不是此时局势动荡,他会对此心悦诚服。容弼挣扎着,将心中真实的情感狠狠压下,半晌才稳定情绪道:
〝我未料到沈姑娘有如此想法,这桩事我不欲强求于姑娘,只是督主,这些日子为姑娘焦虑乃是实情,只求姑娘随我去凉州陪伴督主,只有这样督主才能安心,专注于与南诏王相抗。〞
容弼说完这话便抬头去看沈莙的反应,可是对方依旧是低眸浅笑着,叫他心中有些慌乱。
沈莙似乎知道容弼的不安,她心里觉得苦涩,想起忍冬却又忍了下来,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道:
〝容弼,我不蠢,至少不像你想得那么蠢。你既听了穆晟的吩咐来对我说这番话便证明你早已同他统一了目标,穆晟难道真把一切都押在你能说动我这一桩上?或许遣你来接我确实是姬浔的吩咐,否则你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跑到我这儿来而不被他发现。只是我知道,倘或我跟你出了这郡守府,一定不是去陪伴姬浔,而是先去见穆晟,由他恩威并施地"说服"一番,若我应了你们的要求再放到姬浔身边去劝他。若我不应,只怕你们会干脆拿捏了我的行踪性命先押着姬浔把婚成了再做他论,是与不是?〞
容弼脸上的震惊之意藏都藏不住,他不像小云子,早早地就对沈莙改观了,而是一直按照沈莙人前乖顺的模样来揣测她的心意,如今这看着天衣无缝的计划被她轻飘飘说了个丝毫不差,对他的震撼可想而知。
沈莙实在是累了,她没想到防了姬桓还要防着姬浔身边的人,因此只恹恹道:
〝我不欲为难你,你回去,告诉穆晟,今日的事我会烂在肚子里。我就在这里等着,哪也不去,不会左右姬浔决定。也与姬浔说明白了,倘或他要娶北堂瑛,我来叫婚约作废,不欲他叫人们非议,全了他的名声,也全了我爱他一场的心意,他若不甘心放我再嫁他人,我也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若他真的非我不可,这样重担不用一人担着,我尽我所能帮他,若有用得着的时候,无论凶险生死,我亦愿为他厮杀。将来成了我们便一处过后半生,不成我便与他共死,绝不辜负他待我的情意。〞
☆、凉州意(二)
沈莙说完这番话,心中忽地轻松不少,仿佛一直以来的不安都淡了。她看着容弼,表情终于不再那样严肃,
〝起来吧,你若不急着赶路便在桑植歇息一日,吃顿好的,洗洗尘土。姬浔……姬浔大约也是从未想过身边的人会和穆晟通气儿,所以才巴巴地派了你来。不过你也别盼着他永远不知道你背着他应了旁人的事,没有人喜欢被自己信任的人欺瞒,依我说这次过后你便罢了吧,免得日后真的伤及自己。〞
瞒着姬浔这样做一直是容弼的一块心病,也是他心中愧疚难安的源头,如今叫沈莙说出来了即时便憋红了脸,想要为自己争辩几句,抬头却觑见她带着几分落寞的表情,纵有千百句话都梗在喉间出不来了。
沈莙送容弼出门时一推开门便见着了站在门口廊下不远处笑盈盈的楚鄢,她倒没觉得怎样,只冲对方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没事。容弼显然是被楚鄢一直站在门口这一点惊到了,他本应该察觉到周围是否有人的,只是方才同沈莙说话一时激动顾不得其他了,再来楚鄢又善于不让人察觉到任何动静,因此他才没能及时发现这一点。方才在屋里他和沈莙都不曾收敛过自己的声音,楚鄢耳聪目明,这个距离必然是什么都听到了。
容弼知道此人绝非善类,刚才他与沈莙说的话又是巴不得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因此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惊讶,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偏偏沈莙再没别的精力去理会他的心情了,末了只是尽量心平气和地对容弼道:
〝这次的事到这里就算了结了,我不希望还有下一次。忍冬…忍冬为的什么你心里清楚,从你进门开始到现在竟从未主动向我提起过她,我不知是你真的对她没有情意又或是你还在责怪她的背叛。姬浔底下所有的人都能怪她怨她对她嗤之以鼻,你不能,这是你欠她的。所以伤心也可,难过也可,不用觉得这是对姬浔和西厂的背叛,因为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有资格替她哭一哭了。忍冬是个好姑娘,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这不是为了叫你内心难安,不是为了叫你因她而痛苦。所以你可以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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