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大宋》第237章


甄琼疑惑的瞅了苏颂一眼:“我是个炼丹的,自然要想炼丹的用处。旁人对电好奇,再研究他用不就行了?世间那么学问,我又岂能尽数学了去,只造化一途,就够耗去一生了。”
这话平平淡淡,却让苏颂哑然。也是,若非心无旁骛,又岂能触碰天地至理?也难怪他这个醉心功名的,比不过甄琼、沈括。
想到这里,苏颂轻叹一声:“若是存中在此,必然能有奇思。”
电法可是同火药一般列入了机密,除了中枢几人,无人能知。苏颂还是沾了谏言的光,这才能入观瞧上一瞧,想要写信给沈括,是万万不行了。
甄琼闻言也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存中兄就不回来了吗?治河也有五六年功夫了,难不成还要折腾好些年?”
“黄河的二股河道已经疏浚加固,轻易不会决堤。但是束水攻沙的法子太妙,如今官家又派他治汴水去了。汴水水位也不低,对于东京城总是祸患。治完了汴水,估计还要整治黄河上游水土,他那奏章很得相公们的重视,说不定还要在外奔波十数年呢,也是艰难。”苏颂叹道。
苏颂比旁人更明白沈括的才能,而且觉得这才能放到什么地方都有大用。但是治河十数年,整个仕途都要荒废了,以后也只会被当做治河的能臣,想进中枢也就难了。一句“日心说”,就换来如此结果,不知沈括心中可有懊悔?
甄琼却满不在乎:“苦是苦了点,但治河是千古事,存中兄的姓名将来必然也为天下人知啊!”
苏颂一怔,渐渐也露出了笑容:“凌霄子此言有理,倒是我着相了。说来存中在外游历,亦有不少发现。之前听闻他在延州河床里见到了成片化为石头的竹林,似乎延州那样的边地,在上古时节也有茂密竹海,有鱼蟹丛生。数千年过去,竹已化石,岂非沧海桑田?”
甄琼听到这话,也有些神往:“天地造化,果真非凡俗所能揣度。回头也要把这登在《造化论》上才行!”
这般惊世的发现,也的确该登在报上,为天下人所知。谁又知道天地间还有多少奥秘,待人探索呢?
苏颂正感慨着,甄琼却已经回过了神,兴冲冲的介绍起了自己的电法实验:“瞧见没,把电通在两极上,就能让水分解,而顺着两极向上冒的气并不一样,一者为元气,一者为氢气。若是我预料不差,这法子能轻易得出水的构成,还有更加洁净的单样气体。这还只是水,若是换了其他溶液呢?必然也有新发现啊……”
那絮絮叨叨的讲解,顿时让苏颂也来了兴趣,站在一边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小先生,今儿家里蒸了鱼,俺带了一块来,赶紧收着!”
“小先生,这儿是刚腌好的咸菜,就着粥吃最爽利了。”
“小先生,小先生,这果子刚洗过,甜着呢!”
一路穿过简陋的棚屋里弄,不知被人叫住了多少回,等到了家时,王乙身上已经挂了不少东西,有荷叶包的、竹筒盛的,陶罐装的。临进门,隔壁的阿婶还帮他开了门,顺口道:“小先生,家里可还有要洗的衣物,明儿我一同给你洗了。”
王乙赶忙道:“怎好烦劳婶子……”
“烦什么烦,就那几件衣衫,不费事的。我家狗儿若是没人教,怕不是要翻了天,现在都识数了……”那阿婶嘴上噼里啪啦,对于面前这年轻人却十分恭敬,实在是此人乃是附近三条街里,唯一肯教穷家子的先生啊。这样的好人,大家伙也要照应着才是。
谢过了那婶娘,王乙把手上七零八碎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这才直起身,捶了捶背,长长吁了口气。每日要走两里地才能到教书的空场,之后还要赶去大相国寺给人代笔书信,一日辛苦自不必多言,但是对于王乙来说,这却是最让他舒心的活法。
王乙是个孤儿,自懂事起就长在慈幼院里。本以为这一生若是能囫囵长大,也就是买个苦力的命了,未曾想却有幸上了学。那是开封府挂名的义学,掏钱的却是韩大官人和宝应观的仙长。王乙当年不知有多欣喜,虽说要在作坊帮工,每日还有数不清的课业,但他还是咬牙读了上舍。
能读上舍,就能学更多文字,知更多数算,将来也能谋个好差事。然而真正学成,他却发现一个掌柜、账房的美差,并不是他想要的。义学虽好,但只收孤儿。城中也有官学,想要入学却需要束修,穷苦人家哪有这个闲钱?可是穷人就配识字知数了吗?似他这样的孤儿,尚且有进学的可能,那些有家有口的,怎地反而没法让孩子进学了?
犹豫了许久,王乙终是在这陋巷中安了家,每日天一亮就出门,到临街那处有棵大槐树的空地上支起黑板,教孩童们读书识字,学习数算。
他也不过是义学里出来的,能教的不过是《三字经》、《千字文》,还有宝应观出的《小学算数》。这《小学算数》可跟《九章算术》不同,没有那么多艰深的道理,反倒有不少算式,口诀,最是适合孩童们读。
因他不收束修,名声很快就传了出去。数条街上只要有适龄的孩童,都会跑去听上两句。当然,这些孩童未必能日日去听,毕竟他们还要给家里干活,甚至早早就安排了差事,须得上街赚钱。然而听下去的依旧有不少,瞧着那些日渐熟悉起来的面孔,看着那一双双闪闪发亮,透着渴求的眼睛,王乙便不觉得累了。他懂这些孩子的心,也知他们心中所想。若是识字,就能看懂报上的文章,若是知数,就能算明白存下的钱财。若懂得更多,说不定也会明白那些官人们才会懂的大道理。
人非禽兽,生来就是向学的,只是有些人缺了这一扇门扉罢了。
看着桌上那大包小包,王乙笑了出来。去净了净手,直接取了筷子,坐在了桌边。打开荷叶,里面是一块鱼腹,挑了最肥的一大块,还泛着油光。另一包则裹了三个饼子,死面的,这时节也能放上几天。还有小罐里的咸菜,煮好的菜汤,就算不做饭,也够他填饱肚子了。
送他东西的人,每日都不一样,像是说好了一般,几家几户分别送些零碎,凑上一顿便饭。都是穷苦人,基本上都是从嘴里抠出的余粮了。但只要他讲学,这群人就会孜孜不倦的送东送西,帮些小忙。他们是付不起束修,却比那些付得起的更加知恩。一声“小先生”,又何尝不是感念和尊重呢?
不紧不慢,他吃了起来,鱼有些腥,饼子有些硬,那咸菜也太酸了些,然而吃在嘴里,却胜过珍馐。
还没等他吃完,屋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王乙放下了筷子,走到门边,开了房门。就见一个头大身子小,满脸脏兮兮的孩童立在门前。
“先生,我想继续学数算……”那娃儿像是鼓足了勇气,涨红了脸,用力说道。
王乙一怔,蹲了下身来:“你可想好了?数算不比旁的,更难精进。”
“可是先生不是说我有天分吗?”那娃儿却猛地抬起了头,“我喜欢数算,也想有朝一日能考上算士!”
那可是算士啊,考上了就是正儿八经的官员。他不怕吃苦,也不怕数算艰涩。只要有一条出路,就算拼上所有,也得抓住才行!
王乙沉默片刻,微微颔首:“你是有天分的,如今《九章算术》都学了大半,比为师当年可强多了。不过即便是《九章算术》,也不过是基础,之后还有更难的算经等着。算科同样是朝廷取士,不知有多少天才人物与你同场应试。你可怕吗?”
那娃儿愣了下,却依旧用力点了点头。他听先生说过,每年科考都是万里挑一,算科也是取士,岂能比科考简单了?不过他不怕,他能学的很快,学的很好!
见他这副坚定模样,王乙终于笑了出来:“若是你在十二岁前吃透《九章》,说不定能去考一考宝应观的私学,那里只收数算好的,若是能考上,不但有名师指点,还能免去束修。”
那娃儿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当真!”
“自然当真。”王乙笑道,“那学堂成立不过一载,知道的人还不多,而且考试极严,又有年龄要求,很是难进。十二岁正卡在幼学的底线,题目稍稍简单一些,却也不是谁都能考过的。”
“我如今才十岁半,还有一年的时间!”那娃儿简直都要叫出声了,一把扯住了王乙的衣袖,“先生教我!”
面对那急切的小脸,王乙笑了出来:“好。以后每日天黑前,你都过来学一个时辰,风雨不可断。”
那娃儿把头点的都快断了。王乙见状不由失笑,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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