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要犯上》第73章


刘朝宗罕见地谢主隆恩,参与到这等荒唐事里。他躬身又禀:“皇上卧榻已久,还请先沐浴用膳,助兴的事,臣自会安排妥当,不叫陛下操心。”
齐熹只觉通体顺畅,今夜一干逆臣贼子俱已被他罗网所捕,大启天下清明更甚往昔。他迫不及待想要迎来安和二十七年冬至,好祭告祖先,他是何等英明之君,想来接下来的二十八年亦必是个好年头。
此刻,虽有些惊讶太傅会留下与他共享乐事,但皇帝心情极好,乐得给刘朝宗面子,赐予臣下效力的机会,亦是一种恩赏。
刘朝宗施施然退下,仍是那般不温不火气度闲雅,他将顾青带至紧挨紫宸殿的永春宫,正是皇帝往日行乐之所。
宫宇内虽日日扫除,清雅洁净,到底三年未有人声,弥漫着了无生气的寂灭。
不多时,宫人鱼贯而入,设上樽爵玉壶,三足落地金熏笼里,龙涎燃起飘出香气,又有粗役抬来清水大缸安在墙角,却是待会儿用来及时清理血污所用。
安和帝的喜好当得上荒淫残暴四字,宫人们见怪不怪,还能将一切不堪变作宫廷礼仪般来进行,真是腐朽之外罩满金玉的荒唐。
刘朝宗示意董涛上前解了顾青的绑缚,又请他一边榻上安坐。
顾青面对几上清茗,只觉口渴难耐,他不客气地举杯饮尽,心知药性已渐渐起了。
“我竟不知太傅大人才是最忠心皇上的,不怪乎从太子到辽王一干人等都败在了太傅手中。”顾青心里有许多疑团,忍不住发问,但求死也要死个明白。
“且太傅留下等着看我的惨样,又有意寻出时间与我独处,不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这个将死之人说?”
“顾青,你是个聪明人。你与我的仇怨,我自会说给你听。若你糊涂死了,怎能泄我心头之恨?”刘朝宗面目温和,说出的话却透着彻骨寒意。
顾青忍不住先问:“董涛是何时拜到太傅门下的?”
“我儿私去闽州之后。”
刘阔私自跑到闽州,刘朝宗丢了儿子,不可能什么也不管,他有多少势力人脉,听着风声,寻到董涛头上合情合理。
“起初,本官只是想让他留意你们的动静,谁知竟牵扯出你是辽王的人来。本官就干脆收了董涛在门下,不料后头竟是惊喜连连。顾长卿,你可是藏了不少秘密。”
顾青侧首看了看立在一旁的董涛,不甚明白他是怎么从一个正义满满肯为族叔出头的勇武青年,转为背信弃义的小人的。
刘朝宗是何等眼力又何等聪慧之人,只看顾青侧首便知他在想什么,“顾大人到底并非科举出仕,不明白二十年寒窗苦读,却难有出头之日的悲哀。
董涛上京依附于你,求的是什么?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跟着你,至顶不过是个幕僚之流。可他若拜入本官门下,成了本官的正式门生,锦绣前程顿铺于脚下。
本官动动口便能给的,你顾青抛尽所有,也不定给得了。
且尔等密谋谋反,跟着尔等是吊上脑袋累及家小,跟着本官,那是尽忠皇上维护道统。你说董涛有哪一条理由该死心塌地跟着你?“
顾青抚掌点头,这些道理说出来自然能想通,可要他早早料到,却万无可能。只因不仅原主不是科举出身,他自己还压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顾青败得心服口服。
幸好与他传递消息的从来是左靳,哪怕戚顺递出宫的消息也是经左靳传递,这才保下了戚顺这张牌。
他自己已是困在宫中的死局,戚顺如今丢卒保帅这步棋是再正确不过,就看戚顺能否顺利救下姜岐,再去及时通知左靳和辽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顾青总归是逃不掉这一劫的,人家早盯上他了。
第71章 死仇
夜色转浓,北风凛冽而起,未几,天空中飘下雪来。
戚顺一路带人往太医院去,到了地方进院一看,姜岐竟然已经跑了。
戚顺满面怒容,对一干从人道:“还不赶快报给京兆尹,通知五城兵马司缉捕要犯!”
他心下却实是松了口气,先报到京兆尹,再五城兵马司寻人,这帮吃干饭的,快也要明日午时,慢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辰,人自然早溜出京了。
戚顺转身步入长长宫道,带着从人准备自西华门出宫,传令镇抚司卫东。
静谧飘雪中,但闻宫墙外有巡夜传铃不绝于耳。
待那一阵铃声过去了,禁宫的墙角边,姜岐利索地爬起身子,小内侍忙上前给他拍去前襟沾染的灰土。
“委屈姜太医钻狗洞了。干爸爸说了,让姜大人赶快逃出城去,能与辽王汇合最好,不能就先寻处地方躲起来才是。”
“替我谢过戚掌印,救命之恩来日再报。”
京城内,万家灯火已熄,落雪隔断了人声。
姜岐自是不敢回家,只快步低头往城门方向急行。临近南门,他抬头见夜色中巍巍古城墙静默无声,绵延数里,好似磅礴卧龙守住帝都千载。
他寻了处背风的地蜷在街角,静待天亮时分,城门开启。
不过半个时辰,京城各处已落了薄薄一层雪。
胭脂马踏在雪白的街道上,戚顺身姿笔挺骑在马上,他头戴金丝束发冠,着一件猩红窄袖绒衣,腰束小玉带,胸前是御赐的蟒补。
孩儿们看着干爸爸,真真天之使臣入凡传令,却不知他为何紧要关头,还特特换了这一身锦衣夜行。
未到阎王巷,已感寒气入骨,打头的小内侍刚要入衙禀报,镇抚司六扇门齐齐打开,里头灯火通明。
戚顺当先下了马,提鞭往衙内走,只有他自个儿知道,手心里的汗已湿黏得握不住马鞭。
一步,两步,不过再有几步,他就能看清当堂立的何人。
正堂内明镜下,高坐一人,左右千户,百户,总旗,校尉不下百人身着甲胄,手持刀剑立满当地,那剑刃上还滴着血。
戚顺一身锦衣与这阎王殿上杀戮氛围格格不入,他脸上神情镇定丝毫无变,握着圣旨,好似踏祥云而来。
“戚掌印这是出了何事?”左靳整个眉头皱成川字。
戚顺见此情形,知道左靳业已成事,一颗心落回原处。
按原计划,左靳这头拿下卫东,自会与戚顺报信。戚顺那头若是顺利拿下太子,则他该在宫中坐镇。
左靳纳闷,不知戚顺怎得亲自跑来了。
他刚得了消息,辽王今晚就能赶到京城,戚顺不在宫内接应,出来岂不是添乱?
“左大人要不要听听圣旨?”戚顺好心情,扬了扬手里的明黄卷轴。
这是哪来的圣旨?太子若成了,戚顺早已身死,太子若败了,哪里还有圣旨?
忽然,左靳猛地想到了一种可能,双目瞪向戚顺似要将他看穿,戚顺知他意思,平静之余点了点头。
左靳霍地站起,“部众听令!退下暂做修整,养精蓄锐。今夜还待诸位共举大事。”
戚顺待众人退下,看也不看将圣旨掷入堂前火炕,随即道:“刘朝宗叛出太子一系,又或者他本就是皇帝的人。总之,今儿晚上皇帝醒了,从顾青到姜岐,再到左大人,众人皆已暴露,只我还在暗处,如今是借传旨的名义出来的。”
“皇帝有什么部署?”
“着镇抚司缉拿主上,传令齐王、秦王两路夹攻,以防襄平兵变。”
“不足为惧。主上今夜就能入京,只需拿下禁宫,大事可定。”
“你这头……”
“一切顺利,镇抚司及五城兵马司三千人马已尽在掌控,再加主上带的一千精兵,对上三千禁军应是无碍。”
“五城兵马司李志此人可是能信?城门需得兵不血刃,悄悄开启才是关键,惊动了京师大营,几千人马抵不得半分用处。”
“去年温泉山庄,他亲将家小送至辽王处为质,不必担心。”
事有突变,左靳与戚顺两人你来我往急谈了好一阵,方才重又理顺了形势,左靳又拿出禁宫各处布防图与戚顺再度核对,只等辽王入了城,就直取宫门。
夜深雪越重,乱云翻滚压上城头。
姜岐已冷得不能动弹,忽见城墙上有不少人头来回攒动,他估摸了下时间,应是卫戍换防的时候。
如游龙一线的甲胄兵士整齐退下城防,不过片刻,就有新的守卫重又静默立于雪中。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寂静中传来吱呀声响,姜岐猛地从昏睡中惊醒,不远处城门重闩被缓缓推移,阙楼之下已开了一道口子。
四面巨大门扇无声大开,黑潮般涌入的兵士,身披森冷铁甲,手持利刃泛出凌凌寒光。
大雪结在那铁甲上,黑白凛冽,好似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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