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姬》第595章


先前简单的几句话说了一件事,回生丸没有了,药没吃足,药效不够,回天无力。
但他说的轻轻松松,薛青听的平平静静,一个没有慈悲郑重神情,一个没有捶胸顿足悲痛。
他给了,她受了,就这么简单。
这世上没有如果,如果毫无用处。
“其实你说得对,没有人想死,若不然秦潭公就不会杀先帝,我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对秦潭公动手,我那时候很生气,很不服,我做错什么,就这么倒霉。”
此时说起来还气呼呼,四大师将手捶了捶腿。
“老子就想去他大爷的,老子不管了,什么大周,什么江山黎民百姓,一点好处没得到,要死了也没人管,死了更没人理会,说不定还鼓掌相庆,图个啥。”
“然后吧我就自自在在去活着了,可是真奇怪,这活着没什么意思,好吃的好喝的女人咳咳”
四大师几声咳嗽喷出几口血水。
薛青啧了声,将手拍了拍膝头靠在一旁山石上,没有扑上去哭天喊地先生你怎么了。
四大师也没有计较学生的无礼,反正也习惯了。
“总之,我活的自在了真觉得没意思,于是我就想去看看你。”他擦了擦嘴角,看向薛青,再次重申,“真的只是去看看,没有教你的打算。”
之所以教你,不是因为你是宝璋帝姬,而是因为,你是你。
其他的话没有再说,一个看字,便描述了所有。
过去发生的所有的事。
二人相视,都笑起来。
“没想到,你是个假的。”四大师抚掌,“真刺激,你说得没错,活着真有意思,谁都知道终究会死,这世间也到处不堪,但一个个都拼死拼活的活着,图啥,图个热闹,图个你都不知道你会遇上什么,你会看到什么,那些好看的绚丽的,哪怕是惊鸿一瞥,烟花绽放,只有活着才能看到。”
薛青手抚了抚衣袖,抬头斜看天:“正因为我们在劫难逃,万物才显得美好。”
话音落四大师一个巴掌拍在额头,将她拍个后仰。
“又是你哪个先人古人说的吧,你少来给我装腔作势。”他道,“你也就骗骗那些小年轻。”
薛青道:“我用得着装?状元,诗词神童,文成武功,我说什么都是真理。”
四大师点头道:“还有,活着才是真理。”
薛青默然。
“你看看,元祝死了,被人害死也成了天意活该,皇后死了,安排托付却无法掌控,现在秦潭公死了,他这十年图谋也成了空。”
四大师说到这里又哈哈笑,看向秦潭公。
“潭公啊,我说过了棋子都会死,这天下没有执棋人,都他妈的是棋子,所以谁也别瞧不起谁,谁也别自视过高。”
秦潭公在那边倚断戟闭目,无知无觉。
薛青道:“所以,大师你也别死啊,你死了说不定就成了传说中的恶魔害死了秦潭公宋婴,只有我九死一生降妖除魔”
“滚你娘的蛋。”四大师骂道。
薛青道:“不要骂人。”
四大师呸了声,扬眉得意。
“我不一样啊,我他妈的活到最后了。”
“我教出了一个学生,别的事忽略不计,考中了状元,啧,对天下所有的老师来说这是最大的荣耀了。”
“我熬死了想杀我的学生,我杀了想杀我的秦潭公。”
“我吃了皇寺传下来几百年的神药,总算知道它是什么味,真难吃。”
“学生,你说我活的值不值!”
薛青这一次没有反驳,点头:“值。”
“学生,我活的够不够!”
薛青点头:“够。”
“学生,那我能不能死?”
薛青默然,看着膝头,她的手在慢慢的搓着一块碎裂的衣角。
“能。”她道。
“学生,我活到了能自己决定死的时候的时候,你说我牛逼不牛逼?”
薛青抬起头看向他,微微一笑:“牛逼。”
四大师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低声道:“这苍山呢没有藏什么好东西,你到时候别瞎翻。”
薛青皱眉:“那就真一点好东西都没有?你好歹是个吉祥物”
四大师呸了声,似乎有些不情愿,最终一咬牙狠心示意薛青附耳过来说了几句话。
薛青这才点头:“这还差不多,还有别的地方吗?不要藏着掖着了。”
四大师恼怒道:“没了!”又看着薛青,“我还有一个问题。”再次示意她附耳。
薛青依言靠过来,听四大师在耳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对于四大师来说,以及秦潭公的描述来说,薛青是宋元的女儿,那个当初被用来替换宝璋帝姬,本该跟着皇后一起烧死的小驿丞的女儿,这是很清楚的事。
此时问这个问题,奇怪,也不奇怪。
薛青在世人面前几种身份几幅面貌,但在四褐面前是最真实的,唯有他一个人知道的,他们也是相处时间最多的。
虽然不想承认,但作为这个世上很厉害的老头,要看出点什么也不奇怪。
薛青道:“这要说起来有科学有玄幻,牵涉到太多天地玄黄,不好说明白。”
四大师哦了声,道:“就是说你也不明白。”
薛青恼怒道:“我当然明白!四舍五入简单的说。”看着四大师,肃重的了神情,“我,是个神仙。”
四大师看着她,点点头:“这就是了,跟我想的一样。”
咿?薛青惊讶,难道还有先行者?四大师见过所以并不陌生奇怪?毕竟他活的久的自己都记不清了,人活得久了什么怪事也能见得到。
“我当初一看到你就觉得熟悉。”四大师看着她,神情感叹,“原来果然是同类啊。”
类你大爷,薛青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的双手掩住脸,手缝中有血流出来。
似乎笑的声太大震破了伤。
但那血迹比先前要清淡一些,混杂了太多的水。
一行一行从手缝中涌涌,越来越多,蓬头垢面血水横流尘土满身,这样子比当初遇到的乞丐还狼狈。
四大师含笑看着,并没有像以往那般说出嘲笑的话。
已盍然而逝。
秦潭公抬起头看过来。
“大师死了啊。”他道,白如纸的脸上浮现一丝笑,“虽然我也要死了,但我还是比他晚一步,我赢了。”
“你赢了什么?”有声音问道。
声音清脆,不是嘲讽而是询问,似乎是真的好奇。
不是薛青,那边女声大笑,笑声然后呜咽,渐渐低沉忽远忽近,最后无声。
秦潭公看向说话的方向,黑衣年轻人依旧站在山石上,日光下俯视,似居高临下又与世隔绝。
“你能看着我死,其实,我还是很高兴的。”他没有回答,而是温和道。
秦梅亦是笑了,满面明媚。
“爹,你当初看着我死,现在我来看着你死,这是应该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下山
这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又没有道理。
父慈子孝,但父子之间生死,又怎能一个看字了结。
他们父子含笑相视,又漠然无情。
不过,秦潭公点点头。
“这世间本无道理,都是自己的道理,你说得对。”秦潭公点点头,“我们这个结局不错,很圆满。”
秦梅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潭公看着他,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的。
虽然说是父子,但他们相处不过几年,然后十几年不见,除了所谓的血缘,他对于秦潭公来说还不如身边的护卫熟悉。
要说陌生也并不陌生,秦潭公看着面前始终没有再上前一步的年轻人,那飞扬的眉梢很熟悉,跟自己少年的时候有几分肖像。
其实也有些话可以说一说,比如小时候将他举在肩头去摘树上的果子,然后他就吓哭了,也好也不好,女孩子胆小嘛,毕竟那时候假扮女孩子。
比如为什么假扮女孩子,在他先前的哥哥们都夭折了,天下将帅多的是,怎么就秦潭公杀戮太重得了报应,天意?这世上哪有什么天意,看看谦王就知道了,谦王揣透了天意,一根绳子自己把自己吊死,才能留下一个病怏怏的儿子活命。
比如天意是什么,天意就是楚元祝的需要,他需要的时候西凉就是妖魔鬼怪,要举全国之力踏灭,将士们就是英雄,百姓们就是死得其所,为国捐躯,他不需要的时候,西凉就是温顺的猫狗,将士和百姓们就要忍辱负重,就是坏大周安稳的罪人。
而那些将士们百姓们依旧奉其为天,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不过是人棋盘上的棋子,也不在意。
天下不过是棋盘,众生不过是棋子,他不要做棋子,他要做执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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