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第230章


——张立真、郭定、何情、锺文之、邓添赐、梁松龄……被北汉军分散在十万俘虏中的将领会合,掀起了全体战俘的抗争﹗
“老张,少公主在室韦鬼子那边﹗你先去,我和老郭替你殿后﹗”
“过去﹗西北边还有我们的兄弟﹗”
“中野军呢﹗是不是人全齐了﹗﹖”
全数战俘迸发出空前的韧力,一无所惧的往前冲,没一人辜负“战必血战”的军戒。
——正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北疆军最怕便是南楚兵这股狠劲,发起疯来比猛兽还可怕。
江南之地出了名秀丽温婉,没大草原的险恶,正常是绝对练不出这道劲。直到交战久了,他们数番见识白灵飞令人咂舌的狠辣,才终于知道这群疯子是怎么带出来的——连锋狼军也能当成药引一样炸了,敢情他的心是盘古顽石,遇火不熔遇水不化,这样练出来的兵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张立真长/枪有如白虹贯日,激撞上哈勃儿的马刀,从室韦帐中带着仪雅冲出混战圈外——
“撑不下去了﹗快走﹗”
战俘开始全力突围,尘埃落定,平远堡扰了一夜乱雪。
日出之前,所有突围的战俘都离开了平远堡的区域。
风雪稍歇,可是人一站在荒原里,便立刻感觉到寒风像刀片刮在脸上,只要待久一些,便连血也要冻僵。
他们固然想尽救同被俘虏的十万同胞,可是这些人中十有八/九是平民,当中大部分还是老弱妇孺,即使能带走,也难以保全这群人性命穿越大半个中原回去江南。
——直到最后,能逃脱大军的只有八千人。
众人经历当日平京城的浩劫,大难幸存,终于又再次聚在一起。想起昨日种种,他们都控制不住胸中悲怆,恨不得抱着彼此痛哭断肠。
几个南楚军将领列在队伍最前,一时间悲欢有如潮水,他们良久都没有言语。
“少公主。”
张立真虎目一热,轻声去唤旁边披着风雪的女子。
当他率人冲进哈勃儿营帐的时候,一时间只有把帐内室韦兵全都碎尸万段的冲动——
妙龄女子落在敌兵的手上,从来就跟绵羊给扔在饿狼堆中一样。可是当张立真带人杀至,仪雅却比任何人都更先镇定过来,抓起地上不知是谁的衣衫,只是点了点头,便没有犹豫随他们冲了出去。
一旦忆起当日明媚飞扬、在都城受尽万千宠爱的皇女,如今竟要受这般的折辱,心就像灌了铅一样难受——世道残忍,何是为何唯独对败者如此不仁﹖
如果让他们陛下知道了,自己疼爱有加的亲妹妹竟然如此被欺侮,那不是让他痛掉半边心肝么﹖
“张大哥,别要难过。回去见到皇兄,也千万别对他提起……就当你没看见这事。”
仪雅脸容消瘦憔悴,可除了眼睛仍有些红肿之外,已经看不出有任何其他端倪了。她微微转过了身,竭力对他笑了一笑:
“天快亮了,我们还要留着力气赶路的。”
复巢之下,岂有完卵﹖
“少公主……您认为我们真的能再见陛下么﹖”
景言带着仅剩的国本,在江南独力支着大局,刻下也不知是什么光景。他们不是不信景言的明君之能,但南楚已经不能再分离崩析,国运几要断绝,要实现那年高呼之志,望一举收复河山、盼汉统得以光复,这又是要再等多少个百年﹖
到时候,天下不知已变了几许模样,谁又能断言这笔血仇能够昭雪﹖
而曾经一肩扛起南楚军的主帅……当日平京万人睽睽之下,白灵飞温顺地走向阿那环的一幕仍然令人难以置信。阿那环率大军去榆林迎战郑夏两国,是带着白灵飞一起的,他们到现在仍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他死也不相信白灵飞会屈服、更遑论是变节投敌——可是这一切又怎么解释﹖为什么白帅不反抗就被阿那环带走了呢﹖
没有了白灵飞的南楚军、甚至将来要对战白灵飞的南楚军……他不敢再想象下去。
“可以的。”
“血也流过,城也破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再可以挡住我们的了。”
也许她从被养在深宫中的少女,一步步成长至随春日楼支撑江湖、与国共患难的巾帼,凭的就是这份锐气——连沙场男子也要敬仰的无畏气概。
张立真迎着冽风,毅然望向遍地的银霜。
这里往南五十里即是祁连山北麓,大军来时绕了道,他们只要入山沿黑河而行,便可安然穿过山脉。从出口开始避开长安、武功等夏国重城,趁着长孙凯带全秦川的兵马去榆林会战的机会,说不定……
郭定猛一咬牙,遥望着南方的祁连山:
“南楚军何在﹗﹖”
雪原上八千人振臂高喊,彷如当日景言和白灵飞屹立城墙、一呼百应的场景仍没褪色:
“我们现在就回江南去﹗”
昆仑顶风云蓦动,山巅上的终年冰川深处,忽然有道从光明顶往下延展的裂缝!
闭关于圣殿的教王,终在这一刻悠悠醒来。
圣殿北壁的坛龛有一白银转轮,上面繁复的花纹间或长短,镂空凋出了天、泽、火、雷、风、水、山、地八卦象,轮/盘在几年间一直转动不息,如今却停定在一处——
坎中满,属水卦象,北方赤血,即将要蔓延世间。
转轮前放了一副冰棺。棺里的青年幽静剔透,唇边依稀有一抹浅笑,那张脸容在极北寒渊的重冰下,犹如一尊安而静默的凋像。
他仍然冻住光明顶花开若雪的岁月,可是守在他棺旁的男人却已经脸容尽毁了——如果不是那身滚了金边的教王袍,没人会认得这张融烂的脸孔便是扶光。
扶光伸出手,摸上光滑冰寒的棺面,轻声的唤了一下:
“风羽。”
“那个注定要来的浩劫,终于到了。”
三年许前,昆仑山地带曾经邪气冲天,蛇鼠瘟疫、血祸天灾肆虐横行——那正是景言在淮城为救白灵飞、在墨莲华相助下彻底破除锁魂印的时候。当时扶光将长久软禁在明教的北疆各族人质尽数祭入圣湖、又带任易凡下山平息灾疫,才终于使西域稍稍安定下来。
及后扶光回到光明顶,随即便在白玉圣殿闭关,撒手不理教中事务。景言弑父登基、平京的两年围城……这些天下大事,都未曾让他离开圣殿半步。甚至连烟岚架空明教三道五部的实权,将昆仑山数十万教众全都掌控在手中,他都不屑顾上一眼。
闭关之前,他只做过一件惊动全教的事——
风羽被沉入圣湖的遗体,被他从湖底累累白骨中捞了上来,放入冰棺搬进圣殿内。
那一刹,光明顶所有教众都猝不及防——圣湖水本来便是每代教王最为忌讳之物,湖底的尸骸大多是被他们放尽鲜血后祭入去的,恶贯满盈、必遭反噬,因此即使是功力深不可测的风羽,不想假借他人之手祭生,也要借朔月之时怨灵之力衰竭,才敢亲自将尸体放入湖中。
整个镜湖一下子炸开,血雾腾龙而上,瞬间淹没大片芍药花海,将光明顶的白雪染个透红。
教王的肉身使恶灵前所未有的兴奋,即使有护体真气围绕,也不妨碍无数怨魂化作利爪,宣泄似的撕咬扶光。
良久,他终于抱着风羽浮出湖面。
烟岚闻讯赶至。
那一身华袍烂得形同破布,原来英伟的教王毁了容,后背穿了一大个血洞,里面的内臓几乎被恶灵吞吃光了,凉飕飕只剩下几根肋骨露在外面。
只一眼,整个光明顶都毛骨悚然。
他吃力爬上岸,缓慢的挪动脚步,踏着血印走到白玉殿前。
——烟岚从未见过扶光这样步履蹒跚的样子。曾经这个男人有滔天野心,执掌圣教不可一世,她以为他会一直无坚不摧……她没有想象过,他会为自己选择了这个下场。
“正使大人——圣湖好像愈来愈不妥当了﹗”
“湖上雾还没有散……天啊﹗浮上来的都是什么﹗﹖”
教徒都惊惶地转向脸复重纱的烟岚。然而,在妖邪齐嚎、湖沸雪崩的昆仑巅上,一向镇静冷漠的正使却愣在原地,彷佛是被什么深深的镇住——
扶光的身影隐入黑暗中,白玉圣殿的两扇大门缓缓合上。
扶光在决定带风羽入圣殿闭关之前,先打开了位处侧峰的神音殿。
此地被重重的机关封锁,上一次有人能够推开殿门,还是风羽为了明怀玉而炼制“十二夜冰”的时候。
神音殿内整齐排列好首代教王烨衍所着的藏书,他逐本仔细翻阅,将十馀本记载术法的都一并带进了白玉殿里——
当中最早被他默记倒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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