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第262章


那才是真正胜利到来的时刻。
可是千算万算,他怎也料不到烟岚会冒险出手,佈了一个大局将两人诱去敦煌,还成功将白灵飞带到光明顶。他深知烟岚的盘算,是要将血咒凤凰祭湖以平天劫,消弭去天地间悉数的邪灵怨气,於是再没有继续等的耐性了,与急着要救白灵飞的景言一样,从阴山十万火急趕来西域。
——烟岚这著棋,反而误打误撞,将一场空前大战如同上古时代般聚集于昆仑山。
“长明王正全速往神女峰而来,只要他一到,你们欠下的罪孽也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任易凡冷笑,放开了仍在茶蔓陀折磨中不能自拔的白灵飞。
“对了。”他忽然回过身,看著刑架上全身被冷汗浸湿的人:
“多亏茶蔓陀的作用,我从你口中聽到了很多让我著实惊讶的事。念在这点,我也有一个消息要回报你。”
“长明王趁着昆仑封印破毁,利用四方邪灵之气,造了一批又一批的术鬼影卫。他不但把影卫投放在阴山战场,还用于九原郡和黑玄军的对战里。”任易凡顿了一顿,缓缓续道:
“最轰烈的一场决战在六日前,拓跋灭锋为了保护属下,奋勇领军挡住九原兵,让尉少白带着长明王的私印逃出去——”
“大草原的第一勇士,最终死在影卫的合围狙击中。”
他清楚地看见,白灵飞全身狠狠湧起了战栗,在某一刻猛然张开喉咙,漏出野兽般近乎嘶哑的音节。
那像是含糊不清的低唤,却又似带着哽咽,一遍又一遍无意识的痛泣。
“可惜,你委身人下替自己师父换来的东西,最终还是没能救他一命。”
任易凡淡淡瞥了他一眼:
“敕那头七未过,长明王还没到之前,你就好好在这里悼念他吧。”
拓跋灭锋战死的消息,疯狂传遍整个北境。
景言一行人在消息来到前便离开敦煌,带军深入库姆塔格沙漠,再穿过塔里木盆地南缘的一段荒谷,转南直切入中昆仑地带。
不知曾有多少金戈铁马,来往在这条古老神秘的长途上。
冷风捲著粗沙,迎面带到这队如狼前行的轻骑眼前。西域人烟渺茫,间或有一批批平民仓皇趕路,都是从西北逃难而来,从这些百姓口中,他们才得知昆仑到底绝望到什么地步——
各个城镇村落都弥漫着烟灰和毒气,活口幾乎都灭绝了,在严重的污染下,这些地方果不能食、水不能饮,甚至连空气也会致命,他们宁愿闯过整个塔克拉玛乾沙漠,也绝不肯留在炼狱般的昆仑里。
就连明教总坛所在的克里雅山群,也已完全被火山灰遮蔽,看不到过往巍峨横绝的轮廓。
明知前方是虎口,这支狼军却没人停下过脚步。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流星般穿越沙漠,追着西边烟灰最浓稠的地方狂奔。
马上的男人不断喘息,全力催马的同时也在透支自己重伤的身躯,终于,在坐骑还没倒下前,他已先一步脱力鬆手,被马儿摔开几尺远、深深埋在荒漠沙丘里。
男人顿即晕昏过去,可是没过多久,他艰难地一动,然后又被一股超乎想像的意志力支撑,拖著长剑狼狈爬起来。
一隻脚已被摔断,体内真气不继,他翻不上马背,情急之下猛然咬牙,扯下长袍衣带,将自己左手反绑在马儿的后脚蹄,右手用剑鞘狠力戳向马股﹗
坐骑在吃痛中仰天长嘶,如同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这么不要命的骑法,这人要么是刚摔疯的、要么本来便是个失心疯。
但就在这样的情景里,马儿将主人拖行过整整千里大漠,直到抵达昆仑山脚。
男人的脸容已经沾满风沙,左眼眼梢到下巴不被利刃划得毁了容,刀口翻出的血肉狰狞模糊,叠加在原本那道陈年剑痕上,使他看起来更是状如厉鬼——
景言到抵神女峰山下时,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这般半人半鬼的安若然。
☆、利诱
景言与安若然为敌十数载,却从未得见他像眼下这般景况。
无论是落井下石、还是冷嘲热讽,现在都绝不是个好时机,更不合符景言的作风。他一言不发,便奔前解下安若然绑著马脚的布条,把人捞起抱稳,往安若然体内输注真气。
安若然仍处於半昏半醒的状态,他把墨莲华招来,让她立刻就地施针,自己则按御剑门的运功路径,替安若然逐条打通重伤闭塞的经脉。
青原和欧阳少名带领南楚军在不远处休整,顺道为他们护法。
过了半晌,安若然才往身侧艰难地转过头来。
景言盘腿坐在他身后,皱眉问:“谁能把你伤得这么重﹖”
安若然感觉到他在用真气在为自己疗伤,心裡纵对景言有著芥蒂,此刻连最後一分也烟消雲散了。
“阿那环的影卫。”他答得简洁,显然知道尽快回覆功力才是正事。
对于聽话乖巧的病人,墨小姐一向很是宽容,但眼前这位却是例外。
这对宿敌将恩怨清算得潇洒,但护持在安若然身旁的她却没什么好脸色,见状不禁冷笑一句:
“我以为安帅武功盖世,怎么连区区术鬼也打不过﹖”
安若然往她瞥了一眼。
“你再放著阴山的战情不管,早晚会把南楚军那两个黄毛小子赔进去的。”
“一时三刻,云靖和景焕康还撑得住。”景言话里的信心彷彿无坚不摧,然而和多年前狂妄的皇太子不同,随着苦难反覆打磨,岁月将他最珍贵的东西沉澱下来了,这刻的皇者,眼里除了睥睨四海的气度,还折著一种温和的耀芒:
“我们横过大漠来到昆仑,便是为了彻底终结这场战争。”他沉声说道。
安若然沉默良久,忽然慨然长叹。
“那天我在阴山一战,终于将连隆斩於剑下,替怀玉报此深仇。”
这不出乎景言意料,明怀玉死后的这段日子中,安若然就是凭此活着的,若没有亲手了结连隆,这个人也断然不会远走西域。
“本来我没有想过活着离开阴山。”安若然苦笑,“披甲上阵,若能死在沙场,亦算不枉此生抱负。可是未待殉战,我却收到师父的亲笔信。”
景言运气微微一滞。
“那是他在九原苦抗柔然军的时候,让传讯兵千辛万苦送来阴山的。他在信里说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最後写下了凤凰的秘密,讬我无论如何,也要助小飞一臂之力,对付阿那环、解救天下苍生。”
“收到信后,我便马不停蹄趕往西域,半个月后,我才在逃难的平民中聽到黑玄兵统帅战死的消息。”
安若然哑声道:
“那封原来是师父的绝笔,他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在此之前,他将最放心不下的人事都交付给我。”
景言虎目微热,霎时有千百股激流在胸口不断回荡。
他知道,太清真人死于拓跋灭锋手上的仇得报了,从湘州沦陷到现在,这段恩怨终究归于尘土,烟灭在战争塗炭的累累白骨下。
可是那么的一幕,又是否师父想要的呢﹖白灵飞知道之后,又会怎样心痛欲绝﹖
——直至为南楚呕心沥血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了拓跋灭锋。
与挚友为敌、跟徒弟决裂,非因天生冷酷不仁;只是这个乱世里,会有那么一种人,他所渴望的理想,凌驾在一切私念和感情之上——甚至乎,值得他死在未见终点的半途中。
这个矢志复兴己族的漠北战神,毕生所求的,不过是让鲜卑能世世代代在草原自由奔驰。正如他自己,也不过是希望汉统光复、干戈永止而已。
“所以,你是来和我们并肩作战的么﹖”
墨莲华並不明瞭他们心裡起了多少巨浪,但就在安若然点头的一刻,她知道这两个曾经各据南北的男人,为了同一个目标,竟历史性地站到一起了。
眼前重演著当年两人在洛阳的握手订盟,彷彿冥冥之中,确有一种牵引著无数人聚散离合的天意。
墨莲华深吸一口气,抬眸仰望日月尽蔽、诡艳如血的苍穹——
她的目光似是看透了灰烟浓雾,在那险崖绝峰之上,是她心中唯一一颗星辰。
光武三年十月廿四日,昆仑冰封,西域与北境陷於一片灰暗。
楚皇景言带着一千先锋,联同前郑国统帅安若然、应龙军统领青原、以及春日楼主欧阳少名,冒著攀雪履冰的艰辛,以雷霆之势直击神女峰光明顶。
三百明教死士严阵以待,另有各殿派遣杀手先行下山、在神女峰中段截住了南楚军的人马,同一时间,阿那环带着三千柔然精兵,也从神女峰北坡直杀上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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