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婉及良时》第231章


承安眉头一跳,看一眼锦书,见她垂着眼逗弄永仪,轻轻道:“呈上来吧。”
那封信很薄,只有一张纸,上头也只写了一条消息。
锦书试了试面前蛋羹的温度,拿小匙子舀出来一点儿,伸手喂给永仪,见他小嘴巴动着,飞快的咽了下去,微笑还未来得及展开,却因承安所说的那句话而消逝无踪。
他说,承熙来了。
“在哪儿,淮水北线吗?”锦书眉头微蹙,轻轻道:“何公他们居然也由着他过来。”
承安抚了抚怀里永宁的小脸,没有做声。
“用膳吧,”锦书重又从碗中舀了蛋羹出来:“万事也碍不到吃饭。”
这消息来得有些出人意料,但仔细想想,又是情理之中,这一晚,不约而同的,锦书和承安一道失眠了。
半夜时分,外间一片安宁,只有隐约虫鸣声,不时作响。
锦书伏在他怀里,像是怕冷一般,贴的很近,承安默不作声的将她抱紧,无声的安抚,约定好了似的,都没有说话。
起风了,树叶挨蹭在一起发出的沙沙声,顺着窗缝透了进来,叫人听得浑身发凉,似乎心里也被吹进了一股冷风一般。
半晌,锦书睁开眼睛,徐徐道:“我想见见他。”
承安沉默许久,久到锦书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方才听他道:“不后悔吗?”
她眼睑低垂,夜色之中,有种说不出的哀婉:“不后悔。”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承安搂住她腰身的那只胳膊更用力些,似乎要将她嵌进自己身体里去一样:“再等几日吧,得了他消息,我再告诉你。”
“嗯。”锦书声音小小的,许久之后,正待开口时,唇却被承安堵住了。
“你我本就是夫妻,自为一体,”他的唇不像往日那般热,反倒有种淡淡的凉,只是缱绻依旧:“别说那些了,叫我亲亲你。”
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般,感激内室里的昏暗与那几站熄掉的灯。
他们这样亲近,彼此紧贴,却看不见彼此眼底近在咫尺的泪光。
暖炉在角落里散着看不见的温暖,窗外那树桂花,径自随风摇曳,内室里的情意,却也逐渐烫了起来。
锦书躺在他身下,觉得自己像是从前在姚家时,房间里那盏灯的灯芯一样,越来越烫,越来越热,但等到最后,便会化为灰烬,消失不见。
她心里蓦然一痛,伸臂抱紧了他,主动迎了上去。
夜色正深。
……
锦书睡下之后,承安依旧揽住她腰身,目光温柔,将她看了又看。
看她清婉的眉眼,恬静的面容,以及掩在深处的决绝。
到最后,他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在她额头上亲吻一下,披衣起身,独自到了院落里。
“夜深风重,圣上怎么在这儿坐下了。”心腹巡夜路过,赶忙上前,轻声道。
“出来透透气。”承安言简意赅道。
心腹跟随他多年,隐约能猜出他几分心思:“是因为皇后吗?”
承安无可无不可,自嘲道:“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没出息,怎么就被她拿捏的严严实实,如何也翻不了身,想强硬一点儿的时候,只消看她一眼,便不忍心了。”
心腹早已经娶妻,但还是很难理解他此刻心绪,顿了顿,只得道:“左右圣上现下与娘娘相守,夫妻和美,哪里还有遗憾呢。”
承安似乎笑了一下,没再说话。
心腹见状,知他想要独自坐一会儿,躬身施礼,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承安望着已经熄灯,一片安谧的内室,忽的叹了口气。
很轻很轻,随即便化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其实有些事,他不是不能拒绝,不过是不忍心罢了。
他舍不得失去她,但更舍不得她伤怀难过。
他就是这样没出息,在她面前,总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
承安悄悄给承熙送信,走的是姚家的路子,经了姚轩的手,毕竟在这关头,别的人他可信不过。
他也知道,承熙会来的。
事实上,事情也正如同承安所猜测的那样。
信是在九月二十日晚间送去的,三日后,便收到了回信。
承熙将见面的地点约在了青檀寺,淮水东侧的一座古寺,既不偏向南军,也不偏向北军,周边无有山林,不便设伏,他明言自己只会带几十个随从过去,以示心中坦荡。
有锦书在,他们都不会在这场会面中耍什么心机,大家心照不宣。
二十五日的傍晚,锦书同承安一道,早早用过晚膳,又去哄着两个孩子玩儿。
他们是在三月降生的,这会儿已经过了半年多,五官长开了些,小手小脚极其可爱,已经能认人了,见母亲陪着他们玩儿,一起咧开嘴笑,开心的直拍手。
承安站在一边守着,忽的不忍再看下去,转过身去,到外间去了。
父亲走了,两个孩子都怔了一下,要知道往常时候,他都会陪着玩儿的,齐齐指着门外,咿咿呀呀的出声。
锦书心中闷痛,却强颜欢笑,依次抱在怀里,轻柔的哄,眼见他们合眼睡下,眼泪方才不受控制的下落,情不自禁的将他们亲了又亲,在床边看了他们许久,方才擦了泪,叫承安过来,一道将他们抱起。
“走吧。”她道:“该出发了。”
自扬州至淮水,尤且有两日路程,听起来似乎很长,然而落到锦书与承安眼里,却只是一瞬间。
直到二十七日,他们踏上淮水边的土地时,尤且有些难以置信。
永仪与永宁不知道父亲和母亲打算做什么,倒是欢喜,眼睛四处转着,片刻不歇。
他们抵达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暮色渐起,也没停歇,便吩咐人备车,径直往青檀寺去。
那本是一座古刹,不知经了多少年岁,远远瞧着,寺庙外墙青灰,到了近处才知,是因隐约生了青苔的缘故。
承安只叫乳母远远跟着,自己偕同锦书,分别抱着两个孩子在前,一道登阶。
山寺的墙面上绘了壁画,许是因为风吹雨打,早已斑驳,冷眼瞧着,反倒有些苍凉古朴之感。
几人一道到了山门,便见一老僧迎了出来,后偕小沙弥,一起合手示礼:“几位施主远来是客,请进。”
承安没有开口,锦书则轻轻还了一礼:“多谢大师。”
“施善念,济苍生,正是苍生之福,”老僧道:“请进吧,你们要见的人,已经等了许久。”
近乡情更怯,锦书听他说完,头一次明了这句诗文情意,脚下竟有些不稳。
承安腾出一只手来,扶住她手臂,动作轻柔:“还要去吗?”
“走吧,”锦书舒口气,道:“我没事儿。”
承安眼底的光倏然暗了,末了苦笑,终于随同她一道,进了山门,往静室去。
这里头只点了一盏灯,连光都是幽幽的,承熙独自坐在里边,不知从哪儿寻了根签,正掀开灯罩,将烛火挑亮。
似乎察觉到什么,他转头看了过来,惊喜道:“母后!”
许久未见,承熙个子高了,面容愈见明俊,冷眼瞧着,也更像先帝了。
锦书心中涌上浓重思念,随即却是伤感,上前去仔细打量他,轻轻改开道:“长大了。”
第170章 终局(下)
承熙心里有无数话想同她将,然而这时见了,却说不出什么。看一眼她怀里抱的小娃娃,他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是永仪,还是永宁?”
锦书看一眼怀里直勾勾盯着承熙看,一脸好奇的儿子,道:“是永仪。”
“生的像他,”承熙没提承安名字,也没叫楚王,而是简单带过,伸臂过去,道:“母后,叫我抱抱永仪。”
承熙与承安,都同先帝生的很像,所以在外人看来,这兄弟二人,其实也很相像。
永仪一边儿吃手,一边儿看承熙,许是觉得他同父亲生的像,锦书将他递过去的时候,竟也没哭。
“倒是很乖,”承熙抱着他,动作轻柔的在小襁褓上拍了拍:“也不爱闹。”
“他闹了一日,这会儿累了,”锦书在侧笑道:“否则,哪里肯安生。”
承熙哄了永仪一会儿,便重又将他递还给锦书,转头去看承安怀里抱的小娃娃,微有些讶异:“永宁同母后生的像,眉眼活脱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都说我跟她生的像,”锦书温声道:“没想到,你也这样觉得。”
永宁被承安抱着,乖巧极了,不哭也不闹,眼睛看着承熙,同哥哥一样,有些好奇。
承安没有主动将永宁递给承熙抱,他也没有开口提,只就着这姿势,逗着永宁玩儿了一会儿,方才转身同锦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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