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华录》第144章


药婆婆在医案笔记中记下的当年为那人留下的医嘱尚历历在目,而贺朴的那张脸仍在眼前。
杨谨的呼吸凝滞了,一个比贺朴此刻的脸更可怕的念头猛然跳入了她的脑海中——
“我娘亲也姓杨……阿谨,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我娘亲诞下我之后便故去了……”
“这么多年,我爹爹只守着我娘亲,再没续过弦……阿谨,你说我爹与我娘的情意,是不是特别让人羡慕啊?”
这些话,一股脑地涌了进来,令杨谨不堪重负。
她惊悚地死命地盯着贺朴的脸,浑身上下抑制不住地颤抖,颤抖得厉害。
世间事,当真能用巧合,或者“有缘分”来解释吗?
年少的杨谨,曾经是相信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的。然而,她都经历过什么?
宇文楷,石寒,姚佩琳,宇文棠,药婆婆……所有这些人,她与他们的相遇、相识、重逢,又有几许是缘分造就的?
从她离开挽月山庄,离开玄元派,她独闯江湖的这些年,她多少次被傻傻地欺骗了?
这样的欺骗,或许从更早的时候,早到她出生的时候,便开始了。
虽然,绝大多数的人与事,于她而言,都是善意的,他们没有害她的心。可焉知,这样的善意的欺骗,其实也是伤人的。因为,身为一个局内人,一个将这些事牵绊在一处的关键的她,竟然是最不知内情的那一个。
那么现在呢?眼前的这个……贺朴,姑且这么称呼他吧,他又对自己存着怎样的心思?他又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是江湖中成名的人物,他是一庄之主,他比自己长了几十岁,他会稚嫩到明知自己的弱点,还大喇喇地展现出来吗?
杨谨不再是那个被无数次套路的只知纯良的小孩子了,她已经渐渐懂得了如何去面对这世间的欺与诈。
只是,抛开贺朴的心机和打算,种种的情状,皆指向了同一个地方,那是杨谨更急切地想要弄清楚的事——
贺朴,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
杨谨于是更加确定了,无论贺朴对她存了怎样的算计,她暂时都不能离开见素山庄了。有些事,她必须探知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 贺即克,朴即俭,所以……
被套路得多了,小杨也渐渐摸清了套路。
卡文卡得厉害,目前主更《三世》换换脑子,诸位可以放心跳坑了。
第122章
见素山庄, 庄主的卧房外。
贺霓裳轻手轻脚地掩好了房门。
“令尊还好吧?”杨谨问道。
贺霓裳浅笑道:“无妨。爹爹已经睡下了。”
杨谨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问道:“令尊的脸……嗯, 不妨事吧?”
贺霓裳无奈道:“爹爹睡前喝下了醒酒汤, 消散了些了。哎!爹爹也真是的, 他明明不能饮酒的……”
她说着,又自顾自地笑了:“爹爹定是见到了你,高兴坏了。”
杨谨闻言, 颇为无语, 心道你真当你爹爹是因着你寻了个“乘龙快婿”而高兴得昏了头了吗?
她终于知道了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傻的人了。许是身为过来人,她更清楚被欺骗、被隐瞒的苦楚, 杨谨看向贺霓裳的目光很有了几分怜悯之意。
杨谨心中更暗自决定了, 等到查知清楚想要知道的一切, 定要将自己的女儿身份告诉贺霓裳, 从而断了她的念想。
杨谨实不愿,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耽误了贺霓裳的终身。
贺霓裳见杨谨初时看着自己的时候, 眼神颇为复杂, 继而又沉默不言语了,遂拉了她的手臂,柔声道:“怎么了,阿谨?是不是方才酒桌上未曾尽兴啊?若是如此, 我可以再陪你……”
她十分在意杨谨的感受,尤其还是在自己家里,她更是恨不得尽了地主之谊, 把最好的都给了杨谨。
“不是的!”杨谨忙阻止她道,“我只是在想,我是郎中,令尊的身体,若是需要,我可以为他查视一二。”
贺霓裳见她如此关心自己的父亲,只道她是因着在意自己的缘故,心里面更觉得尝了蜜一般,甜甜笑道:“等爹爹醒了,我问问他的意思,可好?”
杨谨点头,道:“也好。”
两个人呆站着也是无趣,贺霓裳于是提议道:“阿谨,你第一次来我家,我领你四处处转一转,好不好?”
杨谨正有此意,欣然应允。
于是,两个人并肩在见素山庄中游逛,偶尔会遇到各处的奴仆侍女,见到贺霓裳,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问好施礼。
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同贺霓裳并肩而行的杨谨,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个姿容俊美的少年。在他们的印象中,少庄主对所有的青年才俊,不论是什么长相、何等身份的,都没正眼瞧过,更甭说陪着、说笑着了。想来,这个俊美的少年,定然是少庄主的意中人了。
于是,早有心思伶俐的对杨谨也十分恭敬起来,他们已经在心底里将杨谨看做了见素山庄未来的东床。
贺霓裳是不在意旁人的目光的,她的心里眼里只有杨谨,唯有杨谨。不过,当她感受到那些投射到杨谨身上的或好奇、或艳羡、或猜测的目光的时候,心里面还是忍不住地得意。
这是她喜欢的人,还是和她并肩而行的人。
若非心里还存着点点少女的矜持,她真想攀着杨谨的手臂……不,攀着手臂哪里够?要牵着阿谨的手,那样才好。
走着,聊着,介绍着,贺霓裳总是偷偷地瞧杨谨的侧颜,当真觉得怎么看都好看。
她心里偷笑着,却不知杨谨的一颗心完全不在她这里。
两个人很自然地逛到了见素山庄的后庭院。杨谨的第一印象便是,这里不似挽月山庄的庭院那般轩敞阔大,甚至比不得寒石山庄,但花草栽植、亭阁布置自有一番风味,足见主人家是个品味不俗的人。
这更让杨谨的心中难安——
照理说来,贺朴不过是一个江湖中人,他的名望再盛、财力再厚,终脱不开一介武夫的底子。为什么,这里的布置,很有些风雅底蕴的样子?
恰在此时,杨谨注意到了庭院一侧的不寻常处。
那里,有一道高墙,墙上繁花似锦,比旁处更加绚烂夺目。只不过,高墙上嵌着一道门,门上还缀着一把锁。
发觉杨谨的目光投射处,贺霓裳和暖地笑了:“那里是我娘亲的香冢所在。我爹爹亲自落的锁。每到年节和重要的日子,我爹爹便会开了那锁,带我去那小花圃里祭奠我娘亲。”
杨谨耳中听着贺霓裳的话,眼望着那高墙上匍匐的绚烂多姿的茂盛花与藤蔓,一时间说不清楚自己的心里是何等滋味。
贺霓裳见她伫立无言,猜测她是联想到了她自己的身世,登时觉得物伤其类,又觉得心疼杨谨心疼得心尖儿上发酸,遂禁不住拉了杨谨的手,柔声细语道:“阿谨,你……别难受。嗯,我可知道想自己娘亲的时候,多难受呢!再过几日,正月十五团圆夜,按照惯例,我爹爹是会亲自来祭奠娘亲的……到时候,你也来好不好?”
杨谨怔怔地盯着那道漂亮的花墙,闻言,仿佛被从梦中突然惊醒了似的,豁然拧脸看向贺霓裳。
贺霓裳一呆,继而想到了,那香冢里葬着的是自己的娘亲,却不是杨谨的。虽她也盼着杨谨能随着祭拜一下娘亲,就像……女婿那般,不过,好歹这也是戳中了杨谨的伤心事,似乎太残忍了些。
贺霓裳忙道:“阿谨,我……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其实只是……只是……”
她嗫嚅着,实是不好意思说出女儿家的心事来。
杨谨所想,却是另一码事,抿了抿唇,道:“届时,若令尊允许,我便也随着祭奠一下……伯母……”
伯母?
贺霓裳滞了一瞬,明白杨谨指的是自己的娘亲。可是,她既称自己的爹爹为“令尊”,对自己的娘亲不是该相应地称呼为“令堂”的吗?
贺霓裳觉得说不上哪里古怪,却也转头即忘,并未挂在心上。
杨谨于是真的就在见素山庄住了下来。她的房间,被贺霓裳安排在了自己的隔壁。
杨谨不去在意这些事情,她甚至暂且放下了对石寒的思念。因为她心底里的声音告诉她,远离了见素山庄,或者说远离了贺朴,石寒便是安全的。
而她现在,最最重要的,是确认自己的猜测,以及确认那扇花墙之后的香冢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她确信,她还有整整一辈子,足够她追逐、追随着石寒的脚步;但是,那座香冢,极有可能是她生命的源头所在,她必须彻底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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