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秋》第109章


正说到这里,老狗过来找图春,拍了下他,和他道:“走吧,一块儿去医院吧。”
图春说:“我就不去了,没什么的。”
老狗双眼圆睁,硬拖图春起来:“你不要和我烦啊!”
毛头看看两人,喊上了小王:“格么倪走吧,倷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他和图春挥别:“下次给你颁个见义勇为好市民奖哦。”
图春笑出来,又是摇头,又是叹气的。毛头和小王渐渐远去了,老狗把图春拉到了台电瓶车边,图春道:“你去就好了,我回去了吧。”
老狗拍拍坐垫,冷眼看他,没响。图春还是说:“真的没事的。”
老狗一拉他的手:“我拜托你了啊图大少爷,就当陪我去医院挂急诊啊好!”
图春哭笑不得,只好坐了上去。去医院的路上,老狗忽然说:“你啊知道昊昊前阵子也送医院了?”
“啊?”图春惊讶,声音难免高了,说完,他捂着撕破的嘴角,疼得打了个哆嗦。
老狗道:“他么,乐队重组了,找了个新的主唱,男的……”
风有些大,直往人脸上扑,老狗没说下去了,图春点了点头,也没再问下去。
两人就近去了苏大附二院,外头找不到停车的地方,老狗只好推着车去了住院部的车库,他一边锁车,一边和图春说:“昊昊么,也是送到附二院来的,那个男的有个什么干哥哥的。昊昊鼻子缝了五针。”
图春问他:“你挂急诊啊?”
老狗抬起头照着反光镜,抚摸着脸颊,忧心忡忡:“我不会破相吧?”
图春笑着摇头:“不至于的。”
他和老狗往急诊大楼去,一路上,但凡看到有反光的物事,老狗必定要停一停,照一照,到了急诊诊室,护士一瞅老狗就打发他走,道:“隔壁药店买点酒精棉花自己擦擦。”
老狗不依,抓着护士:“不是啊,你看我这里都裂开来了,流血了!”
护士也不依:“你这个没事的啦,真的,酒精棉花不用多少钱的。”
图春跟着劝:“走吧,这里这么多人,等排到你都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
他话音落下,门口恰好推进来个嗷嗷喊疼的男人,右半边身体血肉模糊,护士也管不了老狗了,跟着担架车跑了。
急诊室的走廊里到处都是面色蜡黄,形容萎靡,病怏怏地玩着手机,看着手机的人。
老狗跟着图春走了出去。
他们又回到了住院部的车库,老狗问了图春一声:“啊要一起吃个午饭啊?”
图春说:“不了吧,我还有点事。”
老狗道:“啊要送送你?”
“不用了。”图春往前看,“我公车回去就好了。”
老狗笑着拍图春的手臂,拱拱他,亲昵地说:“不用这么拘束啦,哎呀,有空联系啊,你有我电话的吧?”
图春摸着手臂,陪着笑,点了点头。老狗又说:“今晚我们k歌,你啊要一起啊?你都认识的,就是……”
他说到这儿,图春一抬眼,看见个面熟的矮个男人进了车库,他忙撇下老狗,朝那男人小跑着过去,嘴里说道:“看到个朋友,下次再说吧,再会啊!”
老狗还喊了他好几声,图春都没理会,他停在那矮个男人面前,伸出手来就道:“你好你好啊!好久没见啊!”
矮个男人一阵迷茫,他扯扯身上的连体制服,挑起眉毛,东张西望:“你……认识我?”
图春一瞥老狗,老狗还没走,坐在电瓶车上点了根烟,幽幽地望着他。图春忙和男人道:“你不记得了?我们在派出所见过啊。”
男人苦思冥想,图春便说:“你是那个三元丢了钱包的啊是?”
男人一拍脑门,指着图春:“哦!哦!你是那个派出所的!!”
图春再看出去,老狗终于走了,图春松了口气,打量着男人和他车篮筐里的保温饭盒,犹犹豫豫地问:“你……家里人生病了?”
男人猛地摇头,道:“不是!不是!这个么就说来话就长了,我么……”
后面又有人要进车库,男人遂把车停好了,拿了饭盒,和图春往外走,边走边说:“高师傅你还记得吧?”
图春道:“就是撞了你的那个装修师傅?”
男人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他走路步子不大,图春也跟着放慢了脚步,男人说:“就是他。高师傅的儿子么在麻将馆里赌钱,还借了高利贷,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男人看了看图春,叹息着,继续说,“高师傅么也不容易,我么就天天来担点饭,给他老婆……”
“啊?高师傅怎么了?”
“尿毒症。”男人低着头,“我听医生的意思是,没几天好活了。”
图春没响了,到了住院部门口,他站住了。男人说:“你啊要上去看看?”
图春比了个手势:“我吃根烟。”
男人点点头:“哦,那我先上去了啊,我还要去上班,再会啊。”
男人走进了住院部大楼,图春又看了他好一会儿,这才摸出香烟和打火机,绕去了大楼后头,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点了支烟。他身后是片小花园,他吃香烟地时候隐隐约约地总好像听到有人在花园里哭,图春走开了,他穿过一条走廊,消毒药水的气味从室内蔓延到了室外,医院里进进出出都是人,不少人在抽烟,有人抽着抽着开始哭,急救车开进来,送下来一个濒死的人,有人火急火燎地跟着,也有担架抬出来,抬上一辆白色的面包车,那担架上的人的喉咙被开了口子,插着气管,人已经不动了,眼睛死死地闭着,一些男人,一些女人跟着这个不动的人安静地上了车。
图春从医院走出来了。他走去家乐福对过等公车,可公车迟迟不来,他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去超市买了辆自行车,买了个锁,把车骑回了家,搬上了楼,放在了阳台上。
夏天快到了,可晚上图春做梦却梦到了秋天。
他梦到道前街上的银杏黄了,梦到狄秋从树下经过,他用一根好长好长的细竹竿打银杏,金黄的叶片搅和在一起,米白的银杏掉了一地,薄壳子裂开了,绿果肉翻出来,臭烘烘的。
狄秋还在打银杏,另一只手举着只录音笔,举得高高的,他和图春说话。
他说:图春,听啊,银杏掉下来的声音。
他还学那声音。
扑罗罗。扑罗罗。
他还笑。笑声怪狡黠,怪机灵的。
图春醒了过来,他坐了起来。
邵蓁也跟着起来了。图春看他,柔声说:“你睡吧。”
邵蓁问他:“你又要出去?”
他的声音异常清晰。
图春说:“我去抽根烟。”
邵蓁坐了起来,他打开了床头灯,光线一下很刺眼睛,图春侧过些身子坐着。
邵蓁问他:“你遇到狄秋,你们会过得更好吗?”
他的声音还很平静。
图春僵住了,他抓头发,抓耳朵,良久,他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他不知道北极熊的心是不是和肝一样对人有毒,也不知道有多少碳酸饮料换过包装。他不知道宇宙之外有什么,不知道世上到底有么有外星人,不知道人脑的潜能有多大,不知道人的极限,更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活得好好的,年纪轻轻的,就会出车祸,会生急病,身体里长肿瘤,血液里有病毒,肝脏不工作,心脏也罢工,喉咙要被切开来,身体要被插满各种各样的管子,人变得不像人。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无缘无故就消失,没有前情预告,不给后续提示。他想,老天一定是个魔术师,他是他唯一的观众,狄秋就是他给他变的最好的魔术。他不揭秘,他逼他自己去解密。
第二十章 
早上。
图春灌好嘴,揩好面,刮了刮胡子,走去厨房倒水喝。茉莉花也在厨房,正在用豆渣摊蛋饼,看到图春,长吁短叹,把蛋饼翻了个面,嘟囔着问:“头发啥辰光好去剪剪呐。”(头发什么时候去剪剪啊?)
图春往热水里添凉白开,一瞅边上碟子里叠着的两块面衣饼,问茉莉花道:“啰嗒来个面衣饼哦?弗会是倷自己摊个吧?”(哪里来的面衣饼啊?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茉莉花摇晃身子,关了火,嗓门又高又尖地说:”倷嘶真格想得出来格,我啰嗒会摊面衣饼哦!我么打好豆浆,想摊蛋饼格辰光,一看冰箱里蛋啊蒙呗啧,跑下去买蛋,馕晓得碰啧小区门口卖粢饭哆家子婆啊摆呲支摊头,卖面衣饼,嘶诸诸何何日架吩看见过面衣饼啧,我么买呲两只上来。”(你是真的想的出来的,我怎么可能会做面衣饼啊!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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