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狡童》第65章


沙鸥始终不语,即是默认。
嘲讽够了,沈鲤又道:“那那份官府文书呢,当时签下的公文,我仔仔细细来回看了几遍,可跟科场舞弊没半点关系。”
“师傅可还记得,当时你就要画押,苏知府恰好回来招呼你了。”
“记得,怎么……”电光火石间,沈鲤豁然了然,“文书就是那一刻让你给偷换了!”
沙鸥点头。
沈鲤气到天灵盖冒青烟,半晌才喘过气:“若当时让我发现,或者我已经在原来的文书上签字了呢。”
“那自然有下策,只是,这一计,最省事,对师傅也好。”
沈鲤觉得荒唐透顶,立即质问:“对我好?我背着沈爷干着勾当是你为我好?”
沙鸥却没有回答,反倒转走话锋,道:“师傅,你问的这些问题,刚刚我的回答,黄天作证,无半句虚言。那么接下来换我问一句,师傅如实回答,可好?”
沈鲤冷笑:“说。”
“李廷中,现在可是躲进沈府了?”
沈鲤心下一惊,脸上却仍镇定,反问道:“李丞相远在京城,怎么会突然跑来苏州?”
沙鸥语气满是无奈:“师傅,我这是在保你。沈家现在什么局势,你是最清楚的。只要你撇清关系,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以尽我所能,护你周全。”
沈鲤只犹豫刹那,鄙夷道:“你护我周全?你主子可愿意?就凭我替他签下这份案子?你这是在套话?不过,没有的事,你想套也没用。”
沙鸥苦笑,片刻,才道:“师傅,你这又是何苦。”
“此话怎讲?”
“师傅……该知道的,我差不多都知道了。沈越怎么待你的,他怎么就值得你至今……”顿了顿,沙鸥似在斟酌辞藻,“……明知要受连累还替他掩护……师傅,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当年吃过的亏,你都忘了吗?”
“住嘴,你这是做什么,挑拨离间?”
“师傅……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太子一脉已经上台,李党注定土崩瓦解……”似乎突然意识到说得多了,沙鸥另起一话,“对,没错,我这番夤缘,就是为了拿下李廷中老贼的首级。师傅你只见我狠毒,却不知,我这狠毒,也是被李廷中给逼出来的!他杀我母亲、弟妹在前,而上月我来到北京,他竟派人掳我入室,他……老贼的那些手下,上来就剥我衣物,若不是小爷及时赶来,我……师傅你说,这等品行低贱的恶人,何来资格坐镇朝堂!”
“那是你的事!”沈鲤一句话,就让沙鸥目瞪口呆。半晌,沙鸥挺直的腰背似泄气般软下,喃喃道:“我本以为……还是有人……是在乎我的……”
沈鲤已不是当年由内而外冷酷得毫无死角的沈鲤,生怕自己再听下去会心软,遂冷漠道:“你自有你家邬少爷疼!事也问清了,我该走了。”也不等沙鸥回话,沈鲤就摔门而去。
才出门,一转身,就撞上一女子、女子眼睛本就大而有神,这一吓,更是瞪圆了,却因生得极好看,也不见花容失色,更惹眼的是,与一般姑娘的衣着鲜艳不同,这位小姐一身玄色,身姿格外修长窈窕。只是沈鲤此刻着急着回府,再美的花,也无心观赏,匆匆将人扶稳了,颔首一声抱歉,就大步离开。
赶回云寿,才踏进门,沈鲤就感觉五雷轰顶了。
恨不得立地成佛。
沈越竟然过来了。
一次尚有理由可找,可眼下自己三番两次玩忽职守,就算沈鲤可以舌灿莲花,沈越也不会轻易饶恕了,更何况此刻身处老祖母卧房。
不过万幸,老人家醒来了,此刻就着沈越的手,才喝完药汤。不过沈越终究是养尊处优的公子,服侍人的活计干得不甚精细,沈鲤眼尖,默默上前取了手巾,替老人家抹掉嘴角水迹。
才不过一日,老祖母却仿佛苍老了十岁,老人家颤巍巍抬起手,握住沈鲤手腕,沙哑着嗓音,道:“越儿,我这儿有鲤哥儿陪着,你就快回去吧……”
沈越果然插话:“阿蛮那有甘霖照看着。”
老人家抖着手,摆了两下,吃力道:“丫头照看得再好,都比不过你这个父亲的在身边守着,快去。”沈母似乎再抽不出力气说话,沈鲤连忙拿了靠垫放在床头,扶沈母靠着。
沈越只得听命离开,趁老祖母垂眸喘息,狠狠瞪了两眼沈鲤。心电感应,沈鲤回脸,对沈越上沈越警告的目光,心里惊吓,但还是没忘更重要的事,顶着沈越的不解也还是上前,在沈越耳边道:“爷,把人藏好,藏不好就请出去。”
沈越凝眉,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正想问什么,沈鲤却推他道:“爷你快回去,回头我再解释。”
沈鲤回到床边,沈母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再次抬眼,沈鲤忙半蹲在床边,问:“老祖母可想吃点什么?”
老祖母大臂似要举动,却不得劲儿,最终只是微微抬起手腕,举起一指,摆了两下。
沈鲤握住老人枯皱的手,将其安放进锦被,让老人阖眼养神。
这锦被还是上月李家派人送来的,当时展开,上绘的百鸟图样栩栩如生、耀人眼目,犹记得当时一室欢喜,可才不过一个月光景,却先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李氏没落已是兆头,接着田夫人难产而死、沈摇情趁乱‘逃婚’、殷氏作乱杀死沈家两条血脉,若算上小的,自己为沈越所疑也要加上……每一件,都足够震撼,可眼下,竟然接踵而至。
沈鲤的担忧再不是隐隐,而是明明白白写进皱紧的眉头。这一次,沈家能否极泰来吗。或者,不求与往日一般富贵煊赫了,只要一个平安。
“公子!”
沈鲤回身,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已走至云寿门口,双掌相阖,竟是在向天祈愿。抬眼就见引章拎着食盒朝自己走来,边擦汗便道:“方才见公子回来,我就推出去弄些吃的了。早上肯定也没进食,吃些点着肚子。”说着就要进屋放食盒,却被沈鲤拉住,接过盒子,吩咐道:“你不用留在这儿,替我去沈爷院外看着,若有人找沈爷,你尽快告知我。”
“那这些……”
沈鲤这一次难得笑得舒怀,道:“傻丫头,放心,我会吃的。快去吧。”
目送走一步三回头的引章,沈鲤拎着食盒进屋,才跟翠袖红巾分着吃了两样糕点,就见引章急急跑了进来。沈鲤心下一沉,连忙站起,回头又顾虑到正在休息的沈母,遂做个噤声手势,将引章带出暖阁后,沉声问:“怎么?”
引章喘着气道:“公子,我才去,就有一队人,连通报都没有,就很强硬地进来说搜朝廷逃犯……”
“果然!但愿沈爷来得及……”沈鲤右掌锤向手心,转而吩咐引章,“你跟红巾翠袖好好守着老祖母,若有情况,你第一时间到鹿柴找我。”话毕便迈大步冲出云寿。
作者有话要说: 啊,缝隙中挤时间写文 b( ̄▽ ̄)d
第44章 第 44 章
鹿柴门口站着一群披甲侍卫,阵势就让沈鲤吓了一大跳,拨开人进入房中,就听得沈越义正词严:“恩师古稀高龄惨遭流放,途径敝宅稍作休整。张统领如此阵仗,只怕会吓着老人家,若非要事,我代为转告便是。”
沈鲤恰好进入会客厅,就见一黑甲劲装中年男子,一手扶着腰间剑,一手指向沈越,粗声道:“放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李廷中而今不过一介草民,流放之途从来没有休息一说,你再不把人交出,便以藏私之名治罪。”
沈越竟真的面露难色,转而看向张统领身后二人。
沈鲤一惊,这其中一人,竟是沙鸥。而另一位,则是一名年轻公子,斯文俊秀,看着像个书生。沙鸥见着沈鲤,微微一笑,旋即对身旁公子耳语了什么,那公子竟对沈鲤含笑颔首。
沈越看二人眉来眼去,但当下也顾不着这么多,恳求道:“邬公子,恩师年寿已高,还望高抬贵手。”
如此斯文扮相,竟是那经营皇家酒水生意的邬家二公子,只见他笑得温和,缓缓道:“张统领只是秉公办事,沈爷可莫为难他。”话是说得温和,但却不留半分颜面。
“够了沈越!我上不愧先皇,下不愧百姓,用不着躲,你也犯不着低声下气。”一苍老嗓音自里屋发出,接着,便见一老人颤巍巍走出,须发凌乱,打扮狼狈,行走间一阵叮当作响,双脚间竟上了镣铐。突然,老人身子一顿,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双唇发颤,手向虚空抓着,那指向,竟是邬二公子跟沙鸥的方向。
李廷中突然的古怪举动让在场其他人俱是诧异,一众眼光均投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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