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不识君》第132章


书辞叹了口气,“我睡不着。”饶是这么讲,她仍依言走了过来。
“睡不着那就看看书,横竖都是打发时间。”然后递来一本《南华真经》,书辞盯着那书名默了默。
“我还是睡觉吧……”
老道士笑了笑,“看看,我说什么来着。”
书辞颇为无奈地托腮摆弄手边的小册子,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模糊的言语声。
王府的侍卫皆在门外守着,堵了个水泄不通,观中的小道士端了热茶想送进来,被拦着从头到脚盘搜了个遍,几乎欲哭无泪。
“大爷、大爷……小人真的只是个送水的。”
侍卫们不由分说地揭开茶壶,动作熟练地拿银针试毒,又凑过去猛一通嗅,眼见一切正常,方才让路。
“多谢,多谢。”
“时候尚早呢,你现在哪有睡意……”茶水滴溜滴溜满上,老道士顺手接过来,一面喝一面道,“我劝你还是看书,这东西挺好使,每当我夜里睡不着,读几行很快便困了,百试百灵。”
书辞:“……”
“你真是道士?”她抿了口茶,随意问。
“以前是学医的,因为贪玩没学好,后来发现当道士比给人治病赚钱,就改了行。”
“那你是怎么被驸马看中的?”
掩真大掌一挥:“这就说来话长了……”
小道士换好了热茶,呵腰退出去。
门口的侍卫们犹在警惕戒备,他瞧了眼桌上的茶壶,笑道:“几位大爷,茶水够么?要不要再添点。”
对方并未在意,颔首道:“就添点吧……是热茶吗?”
“是热茶,才烧好的。”小道士说着把手上大茶壶中的茶汤全倒了进去,滚滚的白烟在寒冷的四周迅速消散,盖上茶盖,临行前他又多看了这茶水几眼,唇边带着笑,恭恭敬敬地离开。
炭盆内的火星忽明忽暗,书辞支头在听掩真讲他那段冗长的峥嵘岁月。
北风在院中呼啸,无孔不入。
她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那茶水有问题的,大概是发觉窗外噗嗤噗嗤掉雪花的声音变小了,也或许是因为掩真说话说到一半渐渐没有了动静,耳边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眼皮越来越沉。
视线里的老道士正歪头倒在地上,有半边须发落到了盆中,火苗沿着末端慢慢燃烧。
书辞本想出声提醒他,刚欲开口,眼前却骤然一花,天旋地转似的,瞬间没入黑暗。
第 94 章 九四章
四周的温度很暖; 没有冷风吹进来,但是气息却是暖中带着阴寒。
这种感觉对书辞而言并不陌生; 几乎和每次她进宫时,面对四合的宫墙所产生的感受一模一样。
漆黑的眼前; 朦朦胧胧透出一点光亮; 随即那道亮光陡然增大; 露出了富丽奢华的陈设,檀香木雕的猛虎下山; 银制的器皿上镶嵌着红宝石,精致的宫灯里透出明亮的颜色; 把点翠香炉照得异彩流光。
灯下; 那个身着八团龙袍的人; 面如刀削; 高举着那块碧青的玉佩眯眼打量。
在书辞坐起来的同时; 他的目光也转向了这边; 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柔和平淡。
对于沈皓这个人; 书辞的印象并不深; 因为他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不起眼到压根没让人觉出这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好像从未有过锋芒,但温润的棱角下又时时刻刻散发着危险,不显山不露水。
沈皓朝她微微颔首,把玉佩收在掌心,拇指慢悠悠地轻抚着上面凹凸不平的轮廓。
“这块玉,在朕年纪还小时曾见宫里的一位掌事太监带过……想不到; 过去那么久了,今日还能有缘碰见。”
书辞环顾周围,然后望着他,难得大胆一回,没对这位天子行礼。
“皇上一国之君,不至于用这种方式请我一个小小的王妃入宫吧?”话虽如此说,但细细想来,他所干的不磊落之事似乎也不差这一件,这辈子都活在别有用心和阴谋算计当中了,九五之尊做到这个份儿上,真还不如沈怿一个受世人鄙夷的亲王。
“肃王妃不是一般人。”沈皓似笑非笑,“请你,朕自然不能用宫中的那套法子……更何况,你们不也想尽办法要躲着朕么。”
书辞看着他脸上的笑,忽然生出一丝怜悯来:“大敌将至,却要靠一个女子来威胁人,您这样当皇上,不觉得很可悲吗?”
听了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沈皓却也没见有多愠恼,他还在把玩那块玉,语气轻轻的,带着询问:“朕不适合当皇帝,那你认为谁适合?沈怿?”
“沈怿合不合适,我不知道。”她轻摇头,“只是感觉皇上您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见得就过得很快活。”
沈皓一言不发。
这些年来,他不相信任何人,也不愿意去亲近任何人,无数的前车之鉴使他胆寒。
他从来就不曾有过安全感,东窗事发的场景在脑海里幻想过无数回,几乎惶惶不可终日。
可是……
“可是朕没有选择。”他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肃王妃大概不会明白的。”
昔日仓皇得知真相,震惊无措时,无人顾及他的感受;后来匆忙被太后推上皇位,垂帘听政数年,亦无人顾及他的感受;到如今……太迟了。
书辞颦眉瞧见他欲言又止地轻叹,再开口时已不是先前的话题。
“当初梁秋危死后,所有人都当他把青铜麟的秘密带进了棺材里,连肖云和也没发现,自己费尽心思找寻的碎片里有一块居然是假的。”沈皓微抬起手,“这一招掩人耳目的确是很高明,毕竟谁夜不会料到,他会把真相堂而皇之的摆在最外面——”
说完,青玉毫无征兆地被他往地上一摔。
哐当一声响后,四散的玉石中,暗色的青铜碎片静静地躺在那里。
*
宫里的宴会才开始,距离上次中秋大宴已过去三个月之久,漫长的宫廷生活似乎只能凭借这些一个接一个的节日来增添点色彩。
谱写盛世太平的南花园里还是一片灿烂的花海,连歌舞戏曲都和此前的如出一辙,四下钟鼓齐鸣,热闹得不行。
谁也没听到那殿外高墙后,远远的拖着尾音的猫叫,一阵接着一阵,持续了很久。
禁宫内的锦衣卫到了换班的时候,几波人井然有序地交接。
冬夜里的英武门外满地积雪,厚重的天空沉沉的压在头顶,莫名有些萧条。
守门的禁军哈着白气,正在数着离交班还有多久,前方忽传来一阵马蹄声,尚未抬眸,一个高高大大的黑影已然罩了下来。
“站着,皇宫重地,还不下马!”领班的禁军摁着刀刚要开口呵斥,疏忽对上来者清冷的双目,趾高气昂的神色立马荡然无存,“原来是肃王爷……不知王爷驾临,卑职唐突了。”
马背上的人并未言声,领班腆着脸笑:“这么晚了还进宫请安,您辛苦了。”
一壁说,一壁侧身准备让他,然而等了好一阵,对方却也没有要下马的意思。
皇城之内不许骑马,更不许携带兵刃,这是规定。
今天当值的禁军领班在呆愣了片刻之后,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他转头再往那位亲王的身后看去。
那些隐在夜色中的人马鬼魅一般出现在面前,乌泱泱的一大片,白雪映照之下,朔气寒光。
*
殿阁内空空荡荡。
沈皓适才在听到一个大内侍卫模样的男子耳语几句之后,便捡起碎片匆匆离去。
眼下除了蹲在地上收拾残渣的太监,就只剩下书辞一人了。
此前门开的那一刻,她清楚的瞧见了亭台楼阁,以及守在外面的两名禁军侍卫。
书辞知道自己必定是身在皇宫的某一处,可是皇宫对她而言太大又太陌生了,惊鸿一瞥,压根不清楚所处的位置。
皇帝将她囚禁在此,当然不会只是为了一块铜片那么简单,今天的计划,也不知他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没准儿穷途末路之际会用她来威胁沈怿。
而自己留在这里,绝对会成为整个部署的绊脚石。
书辞咬着嘴唇,在殿中来回踱步。
怎么办好呢?
殿阁内仅有一扇窗,并未上锁,但是殿外有禁卫,要是跳窗逃离,他们肯定会发现,届时打草惊蛇,再把她手脚给绑了岂不是更糟?
书辞颦眉立在原地,手指不安的搅动着,心里越慌,脑子里就越空白,视线不经意落在了那个太监身上,甚至天马行空的乱想:不如劫持他去逼那些侍卫让路怎么样?
答案当然是不行的,且不说自己打不过,单看这太监普普通通,对方又怎可能会为了个无足轻重的人受她胁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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