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门歌》第166章


从前因着一份自负而有所隐瞒的东西,如今失了顾虑,统统如倒豆子般倒了个彻底。
其中自然也包括平煜对傅兰芽的情愫。
因着那日险些丧身在平煜刀下,他挫败之余,越发对平煜生出滔天的恨意。
自己苦练五毒术许多,乱七八糟的蛇虫鼠蚁吃了无数,本以为有朝一日可狠狠羞辱平煜,没想到平煜不费吹灰之力,内力竟也无端暴涨许多。
他越想越觉得憋闷。
在叔叔面前说起平煜和傅兰芽之事时,他有意添油加醋,非但说平煜痴恋傅兰芽,更无中生有,说他二人背地里如何颠鸾倒凤,平煜的内力又是来得如何之怪。
只恨不能借用叔叔手中滔天的权力磨刀霍霍,立时将平煜斩于手下。
让他没想到的是,原以为傅兰芽是叔叔志在必得的“药引”,绝不能落入旁人之手,没想到在他吐露之后未多久,叔叔竟索性安排人在皇上面前进言,大肆夸赞傅兰芽的姿色,分明有意要将傅兰芽送到龙床上去。
他纳闷,傅兰芽到了皇上手中,还怎么做药引?
且以傅兰芽的聪敏,若真承了雨露,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可他也知道,叔叔行事向来有章法,否则也不会在皇上还是太子时,便成为太子心中第一信重之人,之所以将傅兰芽推举到皇上面前,恐怕还是为了对付平煜。
皇上虽然见惯了美人,但骤然得见傅兰芽,难免不会动意。
而让君臣离心,美人计是个长盛不衰的好法子。
叔叔这么做,无可厚非。
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叔叔自来最得皇上倚重,不像是会怕平煜在皇上进谗言的模样,究竟有什么把柄落在平煜手中,会严重到动摇君心的地步,让叔叔不得不防。
想了一回,他突然冒出个念头,
难道说,叔叔之所以这么做,不是怕平煜挑拨离间,竟是为了让平煜彻底恨上皇上不成?
大军紧赶慢赶疾行了近百里,天近亮时,终于赶至旋翰河下游。
然而沿着河畔跋涉了没多远,便见迎面疾驰而来数名彪骑,还未近前,听到那几人道:“禀翁父,前方终于发现平焃及荣屹等叛军的踪迹,奇怪的是,上段河床里的河水不知去了何处,河中无端冒出一座屋宇,看上去……竟有些像神庙。”
河里有神庙?王世钊闻所未闻,惊愕地看向叔叔。
刚一转头,便吓了一跳,就见叔叔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五官狰狞的程度,似乎恨不得下一刻便要吃人。
第138章 
晨曦初露; 夜色渐褪。
拂晓的寒风中,大军的纛旗猎猎招展。
王令率领明军往前疾行百米,抬目往前远眺,果不出所料; 平焃等人率领的两路大军早已沿着河畔层层布阵……乍眼望去,一万余大军如巨龙般匍匐于广袤草原上; 乌压压一大片; 威赫异常。
出乎意料的是; 队伍所列阵法正是军务防守上最为复杂的所谓“流沙”阵。
数百年的一场著名鏖战中; 这阵法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看似朴实无华,实则易守难攻……哪怕己方兵力远胜于对方,也难以在短短时间内取胜。
这阵法失传已久; 本少有人知晓; 他也是于几年前机缘巧合之下搜罗汉人奇门之术时; 无意中在一本古籍上习得……没想到对方阵营中竟也有人知道这法子。
想起当年西平老侯爷率军击溃元军时那变幻无穷的阵法; 他了然,越发懊悔没早早取了平家人的性命。
其实来时路上,他对眼前情形早有所料。
平煜等人为免背负上乱臣贼子的恶名; 定会负隅顽抗。
但他也知道,荣屹和平焃手下不过区区一万多军马,自己所率明军却足有数万之众……
尤为让他心定的是,数十里外的另一处草原,坦布已等候他的指示多时……只要他一声令下; 坦布便会率领麾下大军前来,跟他齐力围歼被诓入北元腹地的明军。
除此之外,千里外的甘州,伯颜贴木儿即将攻破城防…… 辽东的脱脱花木鏖战多时,也已胜利在望。
倘若皇帝及明军一众老臣在蒙古境内被剿杀的消息传开,分散各地的元军定会士气大振。
届时,蒙古数万铁骑自可如入无人之境,一鼓作气击溃中原防线。
换言之,收复被明军夺走的华夏河山,指日可待!
为了今日这一刻,他已隐忍了数十年,好不容易得见曙光,怎容旁人坏了大事。
念头一起,他恨不得胯下坐骑生出翅膀。
一定要在平煜当着明军的面揭穿他的底细之前,先发制人,尽快将对方一干人等碾杀。
可万没想到,平煜等人为了拖延时间,竟列出了“流沙阵”。
他眼睛里渐渐透出一抹可怖的猩红,疾驰一段之后,眼前事物越发清晰可辨。
等看清耸立于河床当中的高大神庙,心头顿时如遭重锤猛击,再也沉不住气,狠狠一勒缰绳,任由马儿惊得尥起前蹄,在原地打了个转,紧接着再次厉目盯向前方。
古怪的是,哪怕离得最近的军士已与庙门有上百米距离。
庙门口空空荡荡,根本未见平煜等人的踪影。
剑拔弩张的时候,根本顾不上再多想。
他赤红着眼睛,对面露犹豫之色的几位将领喝道:“叛军就在眼前,尔等一味发怔做什么?还不摆开阵型,依照我的指示,从速攻下叛军。”
听了此话,一众将士中,旁人也就罢了,几位老臣却面露犹疑之色。
因为哪怕他们再昏聩无用,也多少知道些平煜等人的品行,心知这几人都是素有傲骨之人,大义当前,断没有里通外国、转而投靠坦布的道理。
可惜的是,所有指令均需皇上敲板,给不给平煜等人辩驳的机会,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皇上看着那座古庙,脸上一片漠然,眸底却仿佛有小簇火焰在跳跃。
说来奇怪,他虽然明知道平煜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意识却仿佛被外力搅得成了一盘散沙,怎么也无法集中,于判断事物一事上,也失去了原来的底气。
恍惚间,仿佛有人在他耳畔低语了一句什么,他勉强振奋了几分,想也不想便道:“攻!”
话一说完,背上一凉,又有些懊悔,忙要出口阻止,王令却已厉声喝道:“吾皇有令,即刻斩杀叛军,一个不留!”
大军得令,正要分做三军,包抄对方,意图如同一把利刃一般切断对方阵营的“腹部”。
谁知兵马还未动,前方传来一阵骚动,王令凝眸一看,就见古庙中忽然涌出来不少人,数目不少,约有数十人。
每人手中持着火把,火焰熊熊燃烧,炽目得很。
当下那人下了台阶后,一撩衣摆,对着这边跪下,遥遥朗声道:“臣等救驾来迟,累得皇上险些被潜伏在身边的鞑子所害,还望皇上莫要怪责。”
正是平煜。
少顷,荣屹和平焃也从庙中出来。
一见皇上,荣屹忍不住怆然泪下,直挺挺跪下,大声道:“皇上,王令根本不是汉人,万望皇上明辨,莫再被一个狼子野心的鞑子所蒙蔽。”
这说法太过匪夷所思,众人骇人相顾,王令的生平来历俱有所考,千真万确是汉人,怎么可能会是鞑子?
然而明知荒唐,细思前因后果,心底压了许久的疑惑依然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出头来。
王令心中狂跳,岂容平煜他们再胡说八道,不怀好意笑道:“叛贼现身,尔等还愣着做什么?为免他们伤及皇上,速搭弓,狙杀!”
恰在此时,平煜身后的锦衣卫立即四散分开,不知做了什么手脚,手中火把越发烧得旺起来,随时可将古庙点燃。
王令如同被掐中了命脉,心中不由大恨,唯恐平煜由着性子将古庙焚毁,不得不喝止将士,阴着脸看着平煜。
李攸在一旁含着讽意道:“庙中躺着何人,你心中肚明,想来你也不忍心庙中人的遗体被我等付之一炬。”
他声音并不算大,离得又远,却不知何故,偏能一字一句送到众人耳中。
李攸笑着接话道:“布日古德——不,应该说是布里牙特,吉日列大汗的最后一名嫡系后裔————亡国太子的滋味不好受吧?这些年你隐瞒身份,卧薪尝胆,蛰伏于京中,想必熬得分外辛苦,时日久了,难保不钻牛角尖,亏得你能隐忍,二十年后,竟真叫你成了事,跟坦布里应外合,来祸害我们大明江山……”
众人听得这话,一片哗然。
……
傅兰芽在古庙中听得一清二楚,旁的也就罢了,她纳闷的是,自从刚才在地殿中见到那所棺木,心口为何会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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