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的心开始想你了》第20章


在乡下人眼里,KTV从来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可除了这种没有门槛的工作,她能做什么,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农村女孩,身无分文,没有任何社会经验。从车站走出来,望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林夕落愣住了,这里没有小村庄的悠闲安逸,只有汽车、人,还有巨大的广告牌,这是一座真真正正的钢铁森林。
林夕落在车站的小广告上找到这份工作,她得先活下去,才能找鹿鹿。
王胖子说鹿鹿上了Z城的车,他可能就在这里。虽然很渺茫,但林夕落还是来了,她要找到鹿鹿,如果这里找不到,她到下个城市,中国很大,可也就这么大,哪怕穷尽一生,她也要找到鹿鹿。
林夕落走得飞快,她要适应城市的节奏,快,再快一点。
刚开始几天,高跟鞋磨得她脚起泡,每走一步都疼得厉害,现在她已经能端着盘子,走得又稳又快。这里工作并不轻松,遇见客人要弯腰问好,上东西要半跪,不过最烦人的就是醉酒的客人,有时候还会动手动脚。
林夕落吃了几次亏,也学乖了,懂得看到不对劲要赶紧退,可总有躲不掉的时候。
“怎么?不给我面子,这杯酒今天不喝光就不让你走!”
一身酒气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扑过来,拿着酒就要往她嘴里灌。
“先生,我真的不会喝酒。”林夕落不断往后退,可男人还是死追不放,肥胖的手更是伸过来,拉着她往怀里带。
“别给脸不要脸,老子看上你是你福气!”
男人大骂,搂得更紧,肢体的接触,让林夕落一阵恶心,她想也没想用力咬下去。
男人吃疼,抓着她的头发推了出去:“还敢咬我?就一个端茶倒水的小婊子!”
林夕落被一推,被推到另一间包厢的门上,撞得眼冒金星,包厢门也开了。
KTV的包厢哪间不是放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吵吵闹闹,可这诺大的包厢,除了音乐,空荡荡的,就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上面摆着一个大大的蛋糕,也不开灯,电视的光把那人的脸照得一明一暗。
黑暗中,只看到那人轮廓分明的侧脸,听到动静,他转过头,看不清楚相貌,眼睛仿若同黑暗融为一体,就这么淡淡地扫过来。林夕落莫名地打了个寒战,他在看人,却好像没人能看进他眼里。
醉酒的男人还在闹,一脚踹向跌倒的林夕落:“贱人,敢咬我,弄死你!”
林夕落本能地用手抱住头,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只听到一声巨响,中年男人像摊肉泥般倒下去,头上破了个血洞汩汩地流,身边碎了一个啤酒瓶,液体溅得到处都是,谁也没看清他的动作,啤酒瓶已砸中醉汉。
那人仍在沙发上,还切了块蛋糕坐着吃,好像刚才的事和他没任何关系。
“打我兄弟!”醉酒男人的朋友要冲进来。
林夕落眼疾手快地关上包厢的门,反锁住,任是外面的人怎么叫嚣都不开门。那帮醉鬼真的喝多了,把门敲得不断震动,亏这里是VIP包厢,隔音效果还好。林夕落走上去,感激道:“真是谢谢你。”
围观的人这么多,也有同事,却没人敢上前帮忙,只有他。
那人没答话,就抬头看了她一眼,林夕落一愣,心微微颤抖,这个人——
长得和鹿鹿一样好看,甚至更俊美,十八九岁,穿着一身黑,衬得全身皮肤白得近乎透明,五官浑然天成,眉目如画般俊秀,却带着病态的颓废。头发偏长,遮住大半神情,低垂着眼睑,静静地坐在那儿,清清冷冷的。
林夕落看着他,仿佛看到另一个林鹿鹿。他们长得有点像,气质像,都是病孩子的气质,这个世界永远与我无关,可又是不同的,鹿鹿永远是温和善良的,而他,像游戏人间的恶魔,仿佛活着就是笑话。
“姐姐!”林夕落隐隐仿佛听到鹿鹿的叫声,亲昵讨好。
眼一酸,她转过头,几乎是局促不安地开口:“要报警吗?”
他还是不说话,拿刀切蛋糕,握着刀叉的手指修长如玉,指节分明。
这双手真适合弹钢琴,林夕落这样想,一块蛋糕递到她面前,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林夕落几乎是受宠若惊地接过蛋糕,古怪的气氛,却莫名地和谐。两人吃着蛋糕,包厢里循环着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快乐,祝你永远快乐……
不知为何,这个曲调,林夕落越听越悲凉,连蛋糕也食不知味。
对她来说,快乐大概是这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
生日歌循环了几遍,那人终于把蛋糕吃完,抬头看她,轻声问:“他这样骂你,你生气吗?”
林夕落不明所以,愣愣地望着他,她当然生气,可是生气又得怎样。
那人看着她发呆,嘴角挑了下,绽放出很浅很浅的笑容,迷人又略带邪气。
他微微倾身,黑曜石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很温柔地问:“那我去帮你出气,好不好?”
说罢,也没等林夕落回答,他拿起一瓶酒,走到门口。
“喂——”林夕落的惊呼被门打开后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淹没了,她看到他神情一瞬间变了,冷漠又无所谓,狠狠地把酒瓶砸到最先冲上来的男人头上,又一脚踹出去。
林夕落吓傻了,她从来没见过人打架,这几乎是斗殴。
她见过最大的口角不过是人家上门来讨债,爸妈卑微地低着头,讨好地笑。从小到大,她受到的教育是,就算被欺负了,也得忍着,从没有像这样,被人骂了要打回去。她很害怕,又觉得要帮忙,那人又一脚踹开近身的人,还回头对她笑了下。
“别过来,一旁看着就好了。”
嗓音轻柔,笑容肆意,配上他俊美的脸,竟异常吸引人,像极了堕落人间的天使。
警察过来时,KTV已经被砸得差不多。为首的是个把警服当风衣穿的男人,朗目疏眉,长得极好,正气中又带着几分痞味。他风风火火过来,一见到那人,就拉过去,左看右看,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松了口气,又破口大骂,一脸气败极坏。
“你就不能安生一点,给我少惹事!”
那人一脸无谓,反而笑了,很是天真无辜:“哥,今天我生日,还没人跟我说生日快乐。”
警察愣了下,似乎满腔的怒火被熄灭。那人歪着头,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警察很无奈,说了句:“生日快乐。”
那人笑了,举起手,后面有小警察要过来铐他,被警察拍了下:“铐什么铐,牧二少都不认得!他爸爸会保释他的!”
被叫做牧二少的男人挑了挑眉,斜靠在墙壁上,还低头点了根烟,悠然自得地看警察处理现场。闹事的还有林夕落,一起被带回警局做笔录,林夕落和牧二少坐在同一辆车上,她还是第一次坐警车,警鸣在头上一直响,响得她心慌。
牧二少却很自在,林夕落小心翼翼地看他,这件事怎么也是因她而起,就算不赞成这样暴力的行为,心里还是感激他的:“谢谢你了,都是因为我——”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用内疚,不是帮你,只是突然想打架。”
他说完就转过头看窗外,林夕落被堵得不敢再开口,许久才鼓起勇气:“哪,祝你生日快乐。”
牧二少愣了下,仿佛听到很好笑的话,低低笑了:“快乐?以前祝我生日快乐的现在都在咒我不得好死。”
林夕落不明白,警局到了,他率先下车,接下来她被带去录笔录,接待她的是那个被牧二少叫哥的警察,给她倒了杯水:“别怕,发生什么事,说一下就行了。”
林夕落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末了强调:“不关他的事,是他们先闹事的。”
“这小子还会做好事。”警察笑了笑,低头做笔录,“KTV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你一个小女孩,还是要小心点,下次有事,赶紧报警。”
林夕落点头,这警察真是好人。
刚来时,同事觉得她土,欺负她是新人,被指使来指使去,她总忍着,无论什么情况,都一副笑脸,可是不是假装微笑,就不会难过。
警察做完笔录:“来,这边签下名,林微笑,你叫微笑?”
是的,林夕落现在叫林微笑。那个叫林夕落的女孩被扔在过去,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林夕落就告诉自己,她以后再也不会哭,她要微笑,过去她哭得够多了,以后命运再也不能让她流泪。
她会向前跑,哪怕背着罪恶的壳,步步艰辛,也要向前奔跑。
如果一直向前跑的话,总能看到曙光吧?
林微笑对着警察,一字一顿:“是的,我叫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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