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总无边》第80章


承天背对着他,眯眼看院中扑哧扑哧飞着的蝴蝶,面色闪过几分趣意。
自己历来对蝴蝶粉过敏,所以承天宫从未有蝶,这是满天界都知晓的,想来此妖道行尚浅,潜行入宫也不先行打探清楚……那蝴蝶虽是色彩斑斓的很,却也惹眼的很,最为惹眼的便是那周身的妖气。
承天佯装未见,挑手将广袖遮掩笑意,咳嗽了两声转身进了屋内,待凌华欲要掩门时,方才放了袖子,道:“此屋胭脂气太重,开着吧——”
昨夜与南藤颠鸾倒凤的凌月,恰就是胭脂仙。
南藤那双湮灭红尘的眸子略一变色,转瞬回复常态。
凌华俯身一礼,特将另半扇掩着的门打开,退了下去。承天眼角扫到那只蝴蝶在门处扑腾着,方才看神情依旧安然的南藤,道:“我要去东海。”
南藤摇头道:“那是龙族的地界,你和我说做什么?”他上前两步,恰就立于承天身前,手撑在她所坐的木椅扶手上,笑看她。
承天略向后仰了仰,理直气壮,道:“凡是有皮毛无皮毛的,能上天入地的,不都该归你管束?不来问你去问哪个?”
“承天,”南藤嘲笑,道,“你如此说可是想让我与你一般,成为龙帝的心头宿敌?况且——北极帝君就是个凤仙,可也该归于我族下?”
承天一语被他道破心事,顾左右而言它,道:“北极若甘愿,我自不会拦着——”
“当年,你年幼不识龙帝真身,趁着他伤重时,拿着你那把繁弱弓上天入地非要收他为座骑,这事儿我可还记着呢,”南藤的脸又凑近了几分,勾唇道,“因果报应啊因果报应,如今那弓落入东海,你还想让我替你去寻?”南藤长叹一声,挑起她脸颊边一缕发,低声,道,“你清楚的,找鬼界的人比找我要方便。”
“臭狐狸,”承天眸光一沉,拍开他的手,道:“你那小青蛇已经走了,再演下去我可当真了。”此时殿外哪里还有那彩蝶?分明是见了这一幕,心伤而去了。
承天虽不晓得这臭狐狸与他那养女有何纠葛,但自是晓得素来瞧自己不上的南藤,如此离自己近待自己亲昵,必是做给那小丫头看的……
哎……我的名声啊……
南藤果真放了手,左手抚着自己的右腕,道:“借你一用,竟还如此小气。”
“算我欠你的,”承天无奈,道,“说正经事吧。”
风卷香气,冲淡了屋内那一夜的旖旎。
南藤恰就极为自然地摇头,拒绝道:“此番你当真是拜错庙门了。若想潜入东海,那便只能自忘川河而下,仅此一路而已。”
东海横跨阴阳两界,阳通人间的江河湖海,阴通鬼界忘川河。
因忘川河水有噬魂的用处,自然仅有鬼界相助才能安然通过,南藤话说的明白,是让自己去找相柳,让他助自己渡河入海。
承天不语。
凡尘外……
虽没有沧海桑田,却是终逃不过时过境迁……
鬼界太子与迦南王如期启程时,勾陈帝君自相送到度朔山。人界通鬼界自有奈何桥,仙界通鬼界自有度朔山,此山上有亿万年的桃树,树干弯曲伸展三千里,叉枝一直伸向东北方,沿此枝干一路而行便是通两界的鬼门。
四千铁骑悄无声息,唯有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响,相柳与迦南司并肩而骑,于大军最前处缓慢而行。未来的鬼帝依旧清冷绝伦,却自眉间带了几分倦色,脸色越发苍白,随行兵将皆猜想是为忧虑边界胶着的战事,却无人能料到他们未来的帝王已失鬼灯……
“听闻天界两大帝星曾联手试敌,却也是失手了,”相柳沉声,道,“魔族终是出了万古不遇的帝王。三月后开战,仍是在鬼界内,却不知又要死伤多少——”
迦南司摇头,笑道:“没办法,当初天地初开,鬼界便与混沌魔界相邻,天界相隔万里。此时再抱怨,却是晚了些——”他一句话,极为轻描淡写。
他晓得相柳的心思,交战处在鬼界,本是连年战乱生灵涂炭,如今更无异于雪上加霜。
相柳与他对视,摇头长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正待再开口说什么,忽然啪地一声,肩头微痛,正被一个石子砸到身上。他心中一凛,下意识捏了个电诀,却在抬头时怔住了。
暖暖的日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斑驳地落在一个女人身上,她就那么坐在树干上眉眼尽笑,缓缓开了口:“相柳,我来求你帮忙——”
这一句,恍如千万年前。
凡尘那日相隔,自己放手时,她未曾给出半句话。天界相见,承天宫内对月浅酌,她也未曾说过半句话。如今鬼门关前,这一句尽洗铅华,再无当年半分影子,她终是离自己远去了……
相柳手握缰绳,如墨的眸子凝视承天,道:“如今两界结盟,帝妃无需如此客气,只要相柳能做到的,但说无妨。”他话语平缓,隐去了眼底那一分萧索。
身后兵将从未见过九天上的承天帝妃,猛见这么个女子出现早有欲要持剑护主的,如今听相柳如此唤她,却惊愕地呆愣在原地,盯着树上安然而坐的承天。
简单的素色锦衣,眼若新月,瑞气笼身。
她就如此坐在鬼门关门处,唇角噙笑,侧了头道:“我要借你鬼界忘川河一渡。”
“去东海?”相柳微愕,“取道凡间何其方便,为何要渡忘川河?”不是他计较,而是入东海本是寻常之事,尤其于东胜神洲的仙人,哪个会舍弃凡间河道,而选那噬魂蚀骨的忘川河?
承天悄然翻了个白眼,她总不能当着这四千多鬼说自己当年如何得罪了龙帝,又是如何顺手将十大神器扔到了东海吧?
她曲起食指,轻敲着树干,一时神情飘忽,恰就飘到了一双淡而又淡的眸子里。
心中一突突,避开了那目光,她有些无奈对相柳,道:“自是为了在即的大战,不过此时不便言说。东海我是必定要去的,但要隐去行踪,自然只能过弱水……”
相柳不再追问,却寻了个借口,让迦南司带承天渡河。
他这话说出口时,迦南司只闲闲地应了,承天却迥然无言了。
入了鬼门,相柳墨色的眸子扫了承天一眼,叮嘱道:“忘川河可去不可返,你若要离开东海,终是要自凡尘而出的,将来的退路,你要仔细斟酌。”
承天只隐约知晓忘川河通东海,却没想到还有这等说法,不禁有些郁郁。不过转念一想,先入海便罢,能不能寻到繁弱弓还是个难题,待解开一结,再去想如何出东海好了。
她点头,道:“多谢,到时我自会想办法。”相柳深看了她一眼,抱拳道:“告辞了,承天帝妃。”承天扯着嘴角笑笑,没再说什么。
她随迦南司走上奈何桥,手抚在斑驳的黑色栏杆上,感触着万千苍生轮回苦楚。在漫天的灰色浓雾中,隐隐能听到桥对岸的尘世声音,忘川河两岸依旧是铺天盖地的花海,相邻凡尘的是如雪如絮的芦苇花,彼岸却是妖冶丛生的曼陀罗。
而花海尽头渐行渐远的鬼界护卫军已只剩了模糊的影子……
繁华落尽幽冥之地,她曾来过。
承天兀自感叹,兀自悲怀了片刻,终是清了清喉咙对身侧闲适而立的迦南司,道:“此番本是承天的私事,如此劳烦迦南王,倒真是罪过了。”
迦南司深笑,道“方才帝妃还说是为了大战之事,如今倒是私事了?”
厄……当面被拆穿,倒真有些难看……
“迦南王听得真是仔细,”承天移开目光,讪笑,道:“当着四千兵将的面,总要留些脸面不是,”她不自在地扯了扯素裙,道,“此番既是私事,迦南王也无需一路护送,只要助我渡过忘川河,入东海即可。”
灰色迷雾中,恰一阵阴风穿过,芦苇花漫天飘过,迦南司衣袂翻飞,定然看着承天道:“我倒是无妨,只是帝妃可曾入过东海?”
一句中的。
她自幼得罪了龙帝,自然从未敢再下水……
承天无从解释,只得坦白摇头。
迦南司似早已知晓一般,笑道:“那么,帝妃此番既要隐性埋名,又从未到过东海,可会误了那私事?”此时,恰一丛花絮恰撞到承天眼中,她下意识闭了眼,眼中酸痛不住流泪,却仍还不忘在脑中盘算如何是好,待泪水冲出了花絮,她才勉强睁了眼,道:“那便只能劳烦迦南王了。”
模糊的视线中,她只觉的心底有些什么在瞬间流淌而过。
灰蒙蒙的迷雾中,迦南司已幻化一袭玉白长衫,从容地将扇子在掌心轻敲着,半笑看承天。大片大片艳红的花海在他身后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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