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烬》第33章


“你脸型儿挺好看的,”Tony老师下了剪刀,头发参差不齐地变成了齐肩长,“可惜了。”
嘴里说着可惜,下手可一点儿不留情。
魏临泽坐在后边的沙发上玩手机,压根没注意这边儿的动静。Tony老师第一推子下去的时候露出了第一道头皮,魏临泽无意间抬头一看,正好和镜子里的Josh对了眼儿,Josh冲他呲牙一笑,配着那头乱糟糟还露着一道头皮的头发,活生生一出喜剧。
细细的短头发乱飞,眼皮上也落了一根短短的头发渣子,他眨了眨眼睛。
魏临泽在后边往镜子里看,光头的Josh,很好看,不是他没词儿说,是真的就只有好看这一个词儿能形容,那些“美目盼兮”“好女罗敷”根本不足以形容。他长头发时,其实不女气,因为着眼就是冲天的妖娆,倒是很容易忽略具体的面目。把头发剪掉之后,面目竟然清晰了不少,眼睛显得更大了,像是一个初下山的小尼姑。
回去的路上魏临泽跟他说这个比喻,他当场就曲了曲腿,捏了兰花儿指,绕了一圈手势,“小尼————姑。”
尾音短促地停了,还刻意地往下压。
他语速快了起来,“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
魏临泽眯缝着眼笑,“Tony师父好狠的心。”
“我本是男儿郎……”
Josh正玩儿得开心,一句话没说完,就有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哟——这不我们大名鼎鼎的盛世头牌Josh女士么。”
Tony!
盛世那个Tony。
Tony明晃晃地出现在这里,好像就是为了专门来给Josh当头一棒,跟他说一声儿,你别做梦了,你在这儿住了好几年又怎么了,大街上这么多来来往往的人不知道你是谁我可知道,你是盛世出来的,一辈子也甭想从兔儿爷的名头下爬出来。
Josh的脑子嗡了一声,连转头看都不敢看魏临泽一眼。他甚至都忘了还口,瞪着眼睛僵硬地转头看着五步远的Tony,他手边挽着一个浓妆艳抹的男人,乍一看,倒是和之前的他有点像,要是平时他肯定有闲工夫对人家的品相评头论足一番,再下了东施效颦的结论,可现在,他只觉得刺眼。
“离了盛世现在是在哪儿当兔儿爷呢,还是在站街呢?”
他们离得不远,Tony那尖细的嗓音停在耳朵里也格外难受。
Josh根本不知道该有什么表情了,整个人都傻了似的地转头看了一眼魏临泽。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神色正常到好像那个莫名其妙的人口里说的那个Josh他根本不认识。哪怕,你震惊一下呢,哪怕你问我一句“是不是真的”呢,哪怕,你嫌弃呢。
Josh这才明白,他之前害怕的,魏临泽的嫌弃,他的难以置信,都不是最能令人绝望的。
魏临泽现在这样儿,好像在听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是啊,如果只是室友,按照魏临泽的脾气,怎么会在意呢。
鸡鸭鱼肉,他都不会管。
说到底,他之前害怕的,已经把前提放在了一个魏临泽会在意的位置。不过就是自作多情。
Josh后退了两步,什么都没说,直接朝反方向跑开了,没搭理后边Tony呜啦呜啦乱叫,也没听见魏临泽叫住他。
大学城这片儿,实际上他是很熟的,可是这个时候像是不认识了似的。不见了卖糖炒栗子的小摊,没有了卖麻辣烫的小店,所有的一切都在凶狠地告诉他,滚出去。这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这是大学城,不是南宁街不是盛世。
魏临泽的生活方式没因为Josh走了就发生变化,一切都还是按照他的速度一步一步向前推进着。看书,写文章,在学校来回审核着评职称的资料,准备评比的讲评,备课,一丝不乱地进行着。
说忙不忙,说闲倒也真没个闲下来的时候。
连韩淮叫他出去吃顿饭他都给拒了。
韩淮在电话那头抗议:“你一放暑假的老师忙什么忙啊。”
“我不忙,就是过得很充实而已。”魏临泽开着免提,把一颗鸡蛋打进平底锅里。
“魏二狗!你变心了,没有我你都能过得充实了!你……”
魏临泽挂了电话。
以前没觉得韩淮这么吵呢。
《浪潮》是季刊,第三期杂志正好在暑假印刷,新来的那位据说是专修编辑出版的单老师虽说是专业人才,但毕竟是新上手,这期正处于交接期的杂志就少不了魏临泽来回跑。交接过程比以往自己出新杂志要累得多,平时魏临泽也不怎么注意总结流程,熟练了就自然而然走下来了,现在做每一步的时候都要条理清晰地讲给另外一个人听,脑子里却有点混乱了。
所以说充实,还真的是充实。
平时不觉得,系统地整理出来之后才发现,做杂志这项工作还真是不容易。
魏临泽眼睛盯着手机,寥寥草草地吃着盐放少了的青椒炒鸡蛋。单老师做了一个系统的工作计划,还有关于杂志发发展方向的规划,内容的完善,版块的创新,专题期刊的构想,打包了文件发给魏临泽。
魏临泽用手机软件一目十行地看,不得不说,专业人才的看法就是比他专业。他负责杂志的那些年,充其量还真的就只能算是不出错,要说有什么建树,还真说不上来。杂志的内文是没得挑,只不过模式一直是按着多年前定好的那套走下来,落后着当代不能说是一点点。
单老师本人也不是那种尸位素餐的人,交接工作一丝不苟,恨不得一天就能给全盘上手,魏临泽也乐意陪着他忙,要是那种打十鞭子也不动弹一步的人,他还懒得上赶着伺候呢。
这两天,魏临泽天天陪着单老师跟印刷厂周旋,单老师这里不满意内页的纸质,那里又不满意人家给做的封面,到最后还嫌人家造价太高,硬是天天儿过去砍价一本书给砍下来五毛钱。
他们边往回走单老师边说:“我觉着以后我们得专门培养几个做封面的人才,逐步连封面都自己给做了,省的承包给外边太被动。”
魏临泽不以为意地答应着,单老师的干劲儿令人却步。
按说,魏临泽这几天陪着完全是处于人道主义精神,他也没什么义务大暑假地的跟着干劲儿十足的年轻教师瞎胡闹。单老师自个儿也明白,印刷厂的事儿告一段落之后总是想着请魏老师吃顿饭,魏临泽也懒得推脱太过,不就吃顿饭么,没什么好矫情的。
魏临泽的意思是在学校附近就成,附近的几家店都熟,稍微吃点就行,单老师不这么觉得,一定要找个过得去的地方。
单老师是本地人,从小就在珠城混迹着,照他的说法,远了不说,单说这市中区,没有他不熟的地方。魏临泽千叮咛万嘱咐,两个人吃个饭而已,千万别太隆重,他几经斟酌,选在了南宁街和信誉中路交叉点上的雁回楼。
和南宁街垂直紧挨的那条街叫信誉中路,别看南宁街是出了名的酒吧街,可信誉中路和它一墙之隔,上边却古玩字画茶室一应俱全,珠城数一数二的字画市场就在这条街上。其实,两条街一个白场一个夜场,互不干扰相安无事。
雁回楼在两条街的交叉处,是这附近最大的酒楼,倒也容纳并包,出入的有书画商,有老艺术家,有寻欢的纨绔,也有道上的老大哥。在这里,弹着古筝高山流水,但大堂里划拳吃肉,黑帮火拼也不少见。
魏临泽没听过雁回楼的鼎鼎大名,坐在大厅里听着古筝的声音,莫名就觉得自己年纪已经大了。
单老师点了满桌子菜,招呼着魏临泽吃,“这里最有名的金堂凤爪。”“这里最有特色的小茶肉。”
他和单老师相谈甚欢,只是不知不觉爱往窗外一看。
他们坐的位子靠窗,正好靠着南宁街那边,从二楼往外看,中午的南宁街没什么人,最多的就是风,风卷着地上的塑料袋往前推几步,碰到满地烟头走不动了就停下来歇会儿,等一阵更大的风,把烟头和塑料袋一鼓作气再往前推几步。
偶尔过去几个人扶着一个醉鬼,嘴里含糊不清地骂几句,黏黏糊糊地晃过去。
底下的人无意间往上一瞥,正和他对了眼,魏临泽喝了口茶,坦坦荡荡地看回去,然后慢吞吞地移了目光。
吃着饭聊着天,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单老师觉得魏临泽对他脾气,说起话来更是刹不住,等反应过来,二楼大厅都不剩几个人了,他这才不好意思地和魏临泽一起往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魏临泽一眼就看见杵在一边的那个人。
合着在这儿等到他现在啊。
看见魏临泽出来,他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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