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第99章


“这般紧张,还敢混进武林盟,”秦惜听着四周的动静,但只有簌簌的雪落声,和那几人的呼吸声。
“少说废话,等我们拿到白露为霜就放了你。”有人说道,接着那脚步声走近,有一双手把秦惜扶起来,让他靠坐着。
后背抵着的东西坚硬又冰冷,想是一块石头。秦惜被这凉意一激,又打了个寒噤。他本觉得这人的举动奇怪,却又听到旁边“锵锵”的声音,有什么随着这声音崩裂开来。
秦惜侧头朝着那声音响动的地方:“谢临怎么会愿意拿那东西来换我,你们太高看我了。我平白无故受这些苦,真是冤枉。”
“哼,冤枉?”一人冷笑了一声,“武林盟谁人不知你与谢临的那档子事,他既敢冒不韪,拿那把剑救你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谢临给了,难道日后不会找你们再夺回来?”秦惜又道,“今年武林大会,可是无人能胜他。”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我等敢抛头露面,自然不会用真面目……”
“说这么多做什么!”
那喝声的人走近,一把抬起秦惜的脸,从他身上撕下衣料,粗暴地勒住了秦惜的嘴。
谢临一骑而行,马蹄声踩碎了道上的宁静。他手里的赤霄在雪地里鲜明得像一道血痕,漾出凌厉的艳色。
头顶枝叶的雪落了些碎屑,谢临看见了前方的人影。他翻身下马,将白露为霜从马背上解下来,一手牵着马往那处去。
那几人纷纷执着武器,绷紧了身体,站得紧密。秦惜被一人扯到了水边,他踉跄了几步,险些摔进水里。那件狐裘早被扔在了青峰山,此时秦惜衣裳单薄,瘦削的身子像要被霜雪摧了去。
谢临横拿着白露为霜,缓缓拔出剑鞘,露出一段透明如水的剑刃。
那几人见了,纷纷露出意得之色,当中一人道:“谢盟主不愧是重情重义之人,但为了我们周全,你先把剑扔过来,我们再放人。”
谢临抬手一抛,那剑倏然划过空中,似拖过一道水痕,又轻轻地落在地上。
对面的人极快地把剑捡起来,又对抓着秦惜胳膊的人使个眼色。那人侧身踹在那块大石上,被凿出大洞的水发出扑通的闷响,石头掉了下去。
谢临同时便掠起身形,但秦惜手上的绳子拴在石头上,已经将他拖下水里。
水深处竟是有些温和的,石头坠着秦惜落下去,直到沉了底。谢临屏息一头扎进水里,没费多少功夫便找到了人,他一手揽住秦惜的腰,一手抬剑割断了绳子,抱着秦惜推开混着冰块的水面,回到了岸上。
那些人自然已经跑远了,谢临也没空追究。
秦惜在他怀里发抖,瑟瑟得像一片落叶。谢临一把扯去缚在秦惜眼睛嘴巴上的布,见他脸颊冰白,嘴唇发青,水珠一颗颗地从脸颊上滑过,又从下巴滴下去。
谢临紧紧地把人捂着,掌心不断地送着内力,恨不能自己变成一团火,来给秦惜取暖。
过了半晌,秦惜才慢慢暖过来,不再发抖了。谢临脱下自己的外裳给他披上,又把他打横抱起来。秦惜倚着他,眼睛里水汽蒙蒙的,颤抖着咳了几下,吐了一些呛进去的水。
谢临心里又疼又恨,低声道:“对不起,我没看好你。”
“我没有武功了,”秦惜说,“我练了很久的……要是从前,怎么会让他们得逞。还有那些恨我却没有办法的人,现在想对付我都很容易了……”
“我在,”谢临道。
秦惜静默不言。
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武功何其要紧,说是与命相生也不为过。秦惜惯于在警惕和提防中过日子,如今多年傍身的武艺消失,他就像失去了爪牙的野兽,无法自保,整日惴惴,恐慌又茫然。
他不喜欢青峰山,尽管谢临会有意让一些年轻的弟子去跟他结识,但秦惜还是无法全心地信任他人。这种格格不入在他被废了武功之后被放得很大,谢临一直都清楚。他以为这是时日的原因,只要时日够长,秦惜总能与常人一般,适时地放下戒心。可此时他却清楚地明白,自己也不愿意让秦惜勉强下去了。
“我带你走,再没有其他人能欺负你。我们藏起来,好不好,”谢临轻声道。
秦惜仰头,眼睛里落了星星一般,生出些涟漪般的欢欣。他没有笑,却道:“其实我有办法自救的,我就是故意什么也不做,等着看你会不会来救我。万一你觉得,我现在这样,只会拖累你呢。”
谢临让他坐在自己身前,两只胳膊牵了马缰绳,正好把他搂在怀里:“那惜儿可真聪明,我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只要能救你,让我拿什么换我都愿意。”
“我比你想的要坏得多,”秦惜凛了眉目。
“是啊,刚见面就拿孔雀蓝杀我,”谢临道,“回头。”
秦惜转过头,谢临凑上来吻住了他。秦惜微微睁大了眼睛,一片雪花飘忽落在眼睫上。那两扇眼睫微微地颤了几下,又倏忽合上了。
第164章 
过了两日,郑中南忽然向谢临辞行,言语间难掩失望,直说谢临不该草率将盟主之剑给出去。其他峰主劝了两句,郑中南却是心意已决,定要下山离开武林盟。谢临既无愧疚之色,也无苦劝的诚心,只是在郑中南离开那日去送了他下山。
雪已经停了,淡白色的日头升起来,漫山遍野都闪耀着细碎的微光。
行至青峰山山脚,郑中南向谢临抱一抱拳:“就到这里吧。”
“我没有想到师叔会离开武林盟,”谢临道,“但仔细想一想,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郑中南回头望了一眼青峰山:“聚散有时。你行事果决,我其实再帮不上你什么……”
“人人都想要白露为霜,师叔怎能肯定,那几人就算与你约好了,怎不会将它占为己有?”谢临面目温和,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所言突兀,“要挟我的那几人对武林盟很熟悉,且用的不是真面目,我便大胆猜一猜,这些年,师叔是否也有着另一张面孔?”
“你在说什么,”郑中南先是不可置信,随后又微怒。
谢临道:“先是极力阻止我拿出白露为霜去换人,后又因此离开青峰山,就算我猜疑武林盟内部有鬼,一时也不会怀疑到师叔身上?可师叔对我不满的时候极多,如何至于就要自己下山。奚明雅那时来青峰山,师叔怎不帮他。”
“一派胡言!”郑中南怒形于色。
“你很早便拜入了师祖门下,是在有一年武林大会之后。那一年,奚前辈在武林大会上惊艳众人,而后与秦前辈相识。”谢临收了敬称,淡淡地道。
“你暗中查我!”郑中南瞪圆了眼睛。
谢临却摇了摇头:“我查了许多人,因为武林盟一直都有奚明雅的眼线,但我不知道是谁。你隐藏得好极了,就算我暗算奚明雅那日,你也未现身帮他……但十几年前,你却帮他得知了奚前辈的藏身之处,这才招致他们惨死。”
“当时知道秦未期在落花谷的,是你师父,你怎么能怀疑我是朝廷鹰犬?”郑中南冷笑。
“事情过去太久,我没有亲眼见证,也没有证据,这些确实全是蛛丝马迹所得来的猜测。”谢临这样说着,丝毫不露怯,“但方才送行宴上,你喝了一杯酒。我放了千鸩在里面,它能让人知无不言,算一算时候,快要生效了罢。”
“你……!”郑中南连忙探自己脉息,“你好深的心计……”他退后一步,已是双手灌满内力,又将长剑提在手中,“我本不想伤你。你如今没了白露为霜,不是我的对手,若有眼色,便回到青峰山上去。我带了十几年人皮面具,往后揭去,你我江湖不识,互不相扰。”
谢临的神色逐渐冷漠,他抚了一下赤霄的剑柄,轻声道:“原来我猜的都是真的。方才是诈你罢了,我没有给你下千鸩……至于白露为霜,我从来没用过它,它本来就是个谎言。”
“你什么意思?!”郑中南断喝,他冷静至极,脚下已摆开步法。
“我不在乎白露为霜,若你不是奚明雅的人,让你拿去也没什么,”谢临手中的赤霄寸寸出鞘,“但惜儿的仇有你一份。他以为自己报完了仇,如今放下了那些狠辣心思,乖巧得很。我实在不想他再沾染血腥……”
“我若死了,无人能知白露为霜的下落!”郑中南见他如此自若,心下也有些惊疑不定。
谢临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就让它流落江湖吧。我若说它从未真实存在过,又有几人会信呢?”
郑中南脑中嗡嗡作响,他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却丝毫想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眼前一道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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