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归卫》第77章


杨川无奈摇头,心说师妹你真能惹事,也只得挥剑迎上。沈不栖自知功夫远不及二人,便只做格挡,不给二人徒增麻烦。夜色之下玎珰碰撞声不绝于耳,筋骨断裂声震响不停,血腥气一阵重过一阵,连月光好像都添了几许浅红。
风沙擦过沾血的剑刃,磨出沙沙轻响。
一阵仓促却不混乱的脚步声,在此时震入人耳。
奚月杨川同时一凛,各自又了结一人后,凌然看去。
幸存的宦官们疾步后退,持刀远远围着他们。
四周围光火齐至,来者端然都穿着飞鱼服,全是锦衣卫。
奚月心弦绷紧,与杨川一道步步后退,直至挡在马车之前。
门达骑着高头大马注视着他们:“什么人,报上名来!”
车中,被封了穴道的张仪动弹不得,也发不了声,便死死盯着曾培。
“……你看我干嘛?看我干嘛!”曾培被外面的动静弄得坐卧不安,忍不住从帘子的缝隙向外瞅了瞅,转回来发现张仪还在盯他。
“你看我没用,好吗!”曾培叹气,“我又不会解穴,我真不会。你也别想让我动手杀了你,我打不过外面那两个。”
张仪无可奈何,无力地闭上了眼。
车外,奚月听得门达喝问名号,冷笑出声:“旧相识了,门大人。”
“你……”门达是真没认出来,“到底什么人,休要废话!”
“门大人,阵仗不小啊。”一个清朗慵懒的声音从门达背后截至,门达锁眉回头,太子仪仗直撞眼中。
太子已下了马车,站在仪仗之前,平淡地负手看着面前。
……这可热闹了。
奚月吁了口气,掂量着是否要换回真容去见太子。
身后的车中却突然响起曾培的疾呼:“张仪?张仪你醒醒!”
第71章 云涌(三)
气氛唰然一静; 奚月不做多想揭帘上车,杨川和沈不栖依旧守在车下; 以防东厂的人偷袭。
太子虽尚不明状况; 一时却也心头一紧,穿过层层叠叠的锦衣卫便上了前。
他身边自有侍卫跟着; 见他已离杨川只有两步还要走近,便伸手要拦。
杨川信手丢了手里的剑; 抱拳:“殿下。”
太子也没认出他是谁,看看车中; 蹙眉问:“究竟怎么回事?”
杨川想了想,压声道:“此人叫张仪,原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镇抚使。近来门指挥使和东厂薛公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边推他来顶罪……不知是否与他和奚月杨川交好有关。”
最后出现的这两个名字,令太子面色微震。
他复又打量了杨川两眼:“你认识他们?”
“……是。”杨川颔首; 姑且认了下来。
车中; 奚月悬着一口气查看张仪的状况; 只见他满口鲜血; 还道他仍是拼力想咬舌自尽。但她捏开他的嘴细看了一番,舌头却还完好。又把了把脉; 见心跳虽然虚弱可还算均匀,便锁眉问曾培:“刚才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 他躺着躺着; 突然就吐血昏过去了。”曾培额头上全是汗; “许只是伤得太重; 得赶紧找大夫。诏狱的厉害你也知道,这么耗下去决计是不行的。”
奚月点点头,外面的太子倒先一步道:“给他们安排个住处,传御医来。”
“……殿下!”门达翻下马背,疾步奔来,一揖,便道,“殿下,此人是我锦衣卫的要犯。让这么几个不明不白的人劫了,殿下怎能只听他们一面之词就将人带走?”
“那孤便不只听这一面之词。”飒飒夜风中,太子负手而立,淡睃了门达一眼,“指挥使大人,不妨说说他究竟犯了什么罪?”
门达略微一噎,旋即拱手道:“此人欺上瞒下,臣疑他与瓦刺人有所勾结,所以……”
“瓦刺人?”太子轻笑一声,“那这是个要案啊。既如此,孤就亲自审了,必定审个明白。”
他说罢递了个眼色,两旁的侍卫上前便要牵走马车,门达一急,上前了半步:“殿下!”又强自平缓了两分情绪,“这是锦衣卫的案子。殿下不明不白的非要插手,臣便只好禀明皇上。”
太子神色间微有一栗,静了一会儿,又道:“那你就禀去。但凡父皇下旨,孤一定把人还给你。”言毕不再与门达多言,转身便步入了不远处的仪驾间。他身边的侍卫自也不会与门达多嘴,待得门达和沈不栖上了马车,就按照太子的吩咐驾车走了,驶出皇城,为他们找寻住处。
奚月没敢在这些侍卫面前亮明身份,也就不好提自己先前在京中有宅子。侍卫们便给他们寻了家酒楼,遣走了别的住客,从上到下包了下来。
几人安顿下来不过两刻,御医便到了。太子也一并走了一趟,走进张仪房中一看见几人的脸,惊得往后一跌!
“你们怎么……”太子一脸诧异地看了他们半晌,“怎么是你们?!”
奚月屏笑作揖:“对不住,殿下,我们原是想易容去救人,没想到殿下会出面。未免节外生枝便也不好直接言明,殿下恕罪。”
“……”太子那见了鬼一般的神色又持续了一会儿才逐渐缓和下来,示意身边的御医去为张仪医伤,又径自问奚月,“你们在京里有多少人?”
“就我们几个。”奚月说罢,反问,“门达可会去禀皇上?”
太子点头:“会。”
“那殿下接下来是如何安排的?”她又说。
太子却哑笑摇头:“没安排。如若父皇要人,我必须把人交出去。”
几人一下子傻了眼,坐在矮柜上的沈不栖和太子年纪相仿,跳下来便道:“哥们儿,你靠不靠谱?这可人命关天啊!”
“那我姑且把人救出来,比不比让他直接回诏狱强?”太子一脸平淡,施施然踱入屋中落了座,又道,“好在明日是元月初一,百官朝贺,父皇必定忙得很。门达要禀这事,无论如何都要等到初二初三。”
“……可就这么一两天,便是养伤,也养好不了多少啊。”和他还算有些交情的竹摇插了个话。
太子看了看她:“许多事就是无法十全十美。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他颇有一股处乱不惊的气势,而事情的道理,也确实就是这样。
几人各自沉默了会儿,太子踱到窗前看了看张仪,一喟:“果真伤得很重。”说着又看看奚月,“我只能再多帮一个忙——父皇要人时,你们如若不想让他受苦便先一步取他性命,我可以上奏说是伤重不治。”
一句话,说得众人眼眶都一红。
“几位很讲义气。”太子笑了一笑,“你们送来的证据我在看了。日后必定办了门达,给诸位一个交代。”
这话太像是对临死前的张仪做保证了,一时间无人去应,太子也没再说什么,给他们留了些银两,便转身走了。
房里久久鸦雀无声,只有御医冒着冷汗给张仪治伤,过了不知多久,奚月才终于问出一句:“大人,他怎么样?”
御医一声叹息,说只能看命。
张仪的左臂确是没能保住,不知是谁出的狠主意,他整条左臂被打得筋骨寸断,上臂的骨头更是大半都已没了,生生剜出骨头的刀痕依稀可见,翻烂的皮肉触目惊心。
真不知他是怎么扛住的。
先前几人不算太熟,又还交集不少。他从不是个多么显眼的人,功夫平平的曾培都比他要显眼的多。
锦衣卫中交口相传的风评,也几乎都是说他“唯利是图”,“是个官儿迷”。
可哪有这样唯利是图的人呢?
几人轮番守着张仪,可张仪一直没醒。
说是没醒,却又睡得并不实在,稍有那么一点动静,他都会惊上一惊,对窗外偶尔响起的喊声和他们轮换时的脚步声犹为敏感。
这委实令人揪心,一看就是在诏狱里受得折磨太多了,令他的一根心弦总紧绷着,听到动静就下意识里觉得是有人要来提审。
好在竹摇很快想了个办法,每每轮换或者有人进屋时,便先说一句“我是某某,你现在不在诏狱”,张仪就会一下松劲儿,继续昏睡过去。
不知不觉,年初一就已翻了篇儿,初二的晨光投入窗中。
彼时正是奚月在房里守着,橙红的阳光令她觉得刺目,她却还是迎着阳光看了好一会儿。她上一次这样盯着阳光看,是在海上漂泊之时。那时她体力不支,见到初升的太阳时简直头皮发麻,满心希望太阳升得快一点,尽快暖和起来,救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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