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不归卫》第82章


曾培忽然叹息:“是,下手太慢,让我吃过一回大亏了。”
“……”杨川抬眸见他神色黯淡,只得笑笑,也不知该说什么。
隔壁,门达院中也已厮打成一片。
在打斗开始的那一瞬,门达便瘫软在了椅子上。
他原本想大不了鱼死网破,但对方这般悄无声息地涌进来,令他撑不住了。
他们能杀到这里,说明外面的人都已经被收拾妥当,他却未听到半点动静。
而且,竟然是锦衣卫。
他原以为今上就算要办了他,也会动用其他衙门,谁知竟是锦衣卫?
锦衣卫都是他的手下,可这件事,他先前完全没有听到风声。
恍惚之中,一张银面具撞入了他的视线。
门达瞳孔骤缩:“奚、奚月……?”
外面夜色深沉,打斗间又人影晃动,但他仍旧真切地看到了那张面具。
刀光四起,血花飞扬。殷红溅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带着令人振奋的腥气的花,象征丧命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片刻之后,院中胜负已成定局,锦衣卫由刀刀杀招转为尽力多抓活口,门达目光涣散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戴着银面具的人向这边走来。
她像奚月,又不像奚月。他怔怔看了半天,直至她走到门外时,才猛地注意到,不像之处不过是她现在穿着一袭指挥使的飞鱼服,颜色与镇抚使的官服不同。
“奚……”门达吞了口口水,没能顺利地叫出那个名字。
她迈过门槛,站在他面前,抬手摘了面具。
“奚风?!”门达面色煞白。
巨大的恐惧令他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奚风死了!”
“是啊,奚风死了。”已有些陌生的清隽男音字字入耳,门达一身冷汗冒出,满面惊愕地眼看奚风拔刀出鞘,提步走向他。
他一脚登在他旁边的桌子上,绣春刀逼在他喉间:“是门大人安排人手杀了他,对吧?”
“我……”门达滞了一瞬,旋即连连摇头,“不是,我没有!你、你是在海上出了意外死的,跟我没有关系!”
“哦?”奚风轻然一笑,“那为什么与他同去的人,都安然离船了呢?”
他没想等门达回答,只顿了一声,就又说:“天顺五年,他们又是怎么死的呢?”他脸上露出诡谲的笑,慢条斯理的话语抑扬顿挫地响着,“是奚月为兄寻仇杀了他们,还是奚风……冤魂索命?”
门达一阵剧烈的战栗,连额上的冷汗都因这战栗而流得快了一阵。
“不做亏心事,何怕鬼敲门啊,大人?”奚风微凛的眸光里含着点笑,玩味地在他脸上划着。
门达连殊死一搏也忘了,怔怔地看着那张脸一分分逼近。
直至凑在他耳边说:“您知道海水有多咸、多冷,深夜漂泊海上有多恐怖么?”
屋外,杨川击晕了最后一个挣扎的敌手,转手扔给手下绑起来带走。
然后,他与曾培等几个一同走向门达的屋子,远远便见门达紧阖着双眼瘫在椅子上,不知是死是活。迈过门槛,又见“奚风”盘腿坐在地上,一脸的无聊。
“师妹?”杨川唤了一声,奚月啧了声嘴:“押走吧。”说着就蹙眉叹息,“真没劲,我这编了一大套词吓他,一半都没说完他倒先晕了。这么不禁吓,也不知平常哪来的胆子做那么多恶事。”
“……”杨川哭笑不得。
敢做恶事的人,大抵都不信报应,又或觉得来事再报无所谓,这一世逍遥了再说。
你这“奚风”现世还魂过来索命,简直足以击溃他的全部信念。先前手里沾染的条条人命,此刻顿时全要开始担心是否会遭厉鬼清算,他能不怕?
第76章 清算(二)
门达入了诏狱; 整个京城都震了一震。审讯的事皇帝也交给了奚月,于是便见奚月往刑房一坐,翘着二郎腿看着门达笑道:“都还愣着干什么?门大人先前看过听过没试过的家伙事儿; 全给上一遍吧。”
门达破口大骂,无奈被绑着动弹不得。奚月由着他骂了足足一刻; 直至他声音发哑没劲儿骂了,才一撑扶手站起身。
她踱到他面前,拍着他的肩头,脸上的笑意一分分地淡去; 直至冷若寒冰。
“你现在知道怕了?”她面无表情地睇视着他; “被你阴谋暗害过的,不止我一个,你该庆幸只有我逃过了一劫。”
她顿声间又笑了起来:“你也该庆幸张仪没在这儿。”
“都出去吧。”奚月微微偏头; 候在两侧的锦衣卫即刻无声地退出,沈不栖迟疑着看了杨川一眼,杨川上前:“师妹……”
“这笔账我得算清楚; 东厂提督的事我也会记得问。”她淡笑着看了看他; “师兄别劝我。”
杨川略作踟蹰; 转身走了。
他是娶了她; 可她要报从前积下的仇; 那是另一回事。
众人于是都到了旁边的小厅中等着; 不过多时; 刑房里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就震荡起来。
那惨叫带着绝望; 毫无掩饰地撞进众人耳中; 让人似乎听着听着就嗅到了血腥气,看到了伤口的恐怖淋漓。
“奚大人一个姑娘家,下手真狠……”有锦衣卫窃窃私语起来。
旁边的旋即道:“说什么呢,这事跟是不是姑娘家有何干洗?审案归审案。”
然后,众人便听着这惨叫从上午一直响到入夜。声音时而猛烈时而轻微,偶尔也安静上一阵,不止是门达晕了还是奚月在休息。
这种等待漫长无趣,可他们又不敢擅自离开。等到后来,连沈不栖都有点不耐烦,啧着嘴跟曾培揶揄:“想不到这门达嘴还挺硬啊?”
那日怂到直接吓晕,如今却死咬着不招供?
曾培笑了一声,从桌上的碟子里抓了把花生米给他吃:“门达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嘴巴能有多硬?”说着自己先丢了颗花生入口,“现下不过是奚月想出口气。”
他估计门达早就招了,但奚月不得新仇旧恨一起报么?
她不是个恶人,但在恶人面前也不是个善人。现下只怕恨不得样样大刑都要对着门达试一遍吧。
敢爱敢恨,爱谁便说嫁就嫁半点不犹豫,恨谁便抽筋剥皮一点不含糊,啧……他真是喜欢上了一个比他强上很多的姑娘。
曾培想着想着,心里就酸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看向杨川,见他正冷着长脸端着盖碗喝水,心里莫名地还是有点不服。
他于是张口就问:“哎,是不是她在里头这么下狠手,你心里别扭了?”
杨川挑眉看他:“我别扭什么?”
“你是不是也嫌她心狠手辣不像个姑娘?嫌弃的话你直说,可不许给她脸色看。”曾培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就差直言自己随时等着他俩和离了。
杨川不禁笑出声,搁下茶盏走向曾培,曾培外强中干,但忍住了没站起来躲他:“干嘛啊?”
“曾兄。”杨川弯腰伏在他肩上,“我其实是有点担心。刑房里血气重,怕对孩子不好。”
曾培:“?”
他一下俩眼都瞪直了,杨川一脸轻松地又拍拍他的肩头,转身坐回了先前的地方。
“孩……”曾培满面僵硬,无措到都不知该看哪儿。旁边的沈不栖好生忍了忍,还是噗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找什么茬!净给自己添堵吧!”
竟然孩子都有了……
曾培眼眶泛红,伏到桌上缓了一会儿,绷不住崩溃,朝杨川大喊:“我不嫉妒!我还是她最好的兄弟!”
他脸红脖子粗,吼得厅中倏然寂静,众人齐刷刷地看他,杨川:“……”
隔壁刑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曾培也没注意,借着火气继续吼:“我永远都是她最好的兄弟!”
“?”奚月傻在门口,走到小厅门口看看沈不栖又看看杨川,沈不栖摊手表示无辜,杨川心虚地别过了头。
“你俩的孩子,得叫我叔叔,不对,舅舅,不……”曾培把自己绕进去了。按照他管奚月叫“大哥”算,那他是叔叔,可奚月到底是个姑娘啊?
旁边终于有人咳了一声,然后别有意味地看看曾培,又向门口抱拳:“大人。”
曾培猛然回头,下一瞬,满心的尴尬溢于言表。
“……”奚月下意识地清了声嗓子,指指里面,“该招的都招了,把供状呈进宫吧。”
“……哎。”沈不栖头一个回过神,进屋便去取了供状出来,又交给了一个千户。
门达招了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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