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踏雪行》第51章


是楚恪下令,伤了顾青竹。
是楚恪下令,在梅雨论剑上抢夺九畹剑!那个柳清湄……是真正的柳清湄!
是楚恪下令,要泰宁去保护寒英剑,而根本不是什么保护寒英剑主!
他用力搓着书角,茫然又翻过一页——
“……楚恪劫走青阳盟主,以青阳盟主为饵,引九畹剑、朱嬴剑齐聚琅山……”
以青阳盟主为饵……
云奕颤抖着注视这一行字,墨迹清隽连贯,如行云流水,写下这行字的人用笔很稳,内心没有丝毫慌乱。
他呆呆地又看了片刻,忽地将这本册子用力掷在桌上,随后开始发疯般翻找起另一本册子……
果然……
“天显元年,林九思与教主定下盟约,覆灭云家。寒英剑为本教掌管,青阳盟由林家掌管。同年四月,云家倾覆。满门上下一百二十四口人无一生还,寒英剑不知所踪。”
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云奕盯着它,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云家是炀教前任教主、楚恪的师父与林家合谋而灭,那个假惺惺的林九思,居然还在见到他时泪眼迷蒙……是以为云中则来向他索命了吗?
什么“云家不是本教所灭”,什么“玄武阁阁主不是我派的”,什么“柳清湄是假扮的”……难怪那时在天涯亭中提起此事,他的神情那样奇怪……
什么“教主派我保护你”……是为了保护寒英剑吧,就像那时派人保护顾景行,实则是保护九畹剑一样……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在骗他,所有人都把他耍得团团转。而他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交托了手中的一切,还有……自己的心。
是了,他楚大教主坐拥天下第一大教,无数女子甘愿为他付出,他怎么可能……爱上一个男人。
云奕捂住胸口,在黑暗的房间里慢慢蹲下身。他竭力瞪大了眼,却还是感到眼眶湿热,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楚恪说过“喜欢你”,说过“不想再要四大名剑”,说过“要相信我”,说过“只想要你”……到最后,这一页页薄纸无情地告诉云奕,他不过是一个诱饵,一颗被推入棋局的棋子,而他身为棋子,却爱上了执棋的人。
甚至发现自己身陷死局的那一刻,仍然在心底残留着一些无法抑制的希冀——他总要亲口听他承认,才肯死心。
他慢慢站起身,轻笑了一声,随即大笑出来。他一面抑制不住地大笑,一面扶住了墙,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痴人……痴人!可若不是痴人,又怎会相信那荒诞不经的梦境……
第40章 相忘江湖
茫茫然出了天梦轩的大门,见到伫立在门外的齐灏,云奕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许是因为他脸色太差,齐灏迎了上来,神情中颇带了些担忧。
“云公子,你……没事吧?”
云奕神情诡异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轻笑出声:“我没事。”
既然放了他进去,那这个玄武阁阁主也是知道实情的吧。他知道云奕看了那些密令以后会是什么反应,也知道那些密令里写了什么……难怪那巾帕偏偏掉在了扶黎轩,这个齐灏……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啊……
所以……那些密令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云奕不可自抑地笑了出来。是啊……他还在为楚恪找借口,还在怀着微薄的希冀,希望那些密令是假的,是什么人的离间计,是什么人在利用他。
“我还要去给重玄取药。”云奕对齐灏轻轻笑道,“失陪了。”
说完他也不去看齐灏的脸色,逃也似地转身离开,向晷景宫的方向匆匆走去。他的心已经乱成一团,满脑子都是密令上的内容,“诱饵”“被骗”“谎言”在眼前挥之不去。他甚至有了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就像这一切都在做梦一样,而他只是在扶黎轩中睡了个午觉,片刻就会醒来。
端着药回到重玄居住的院子,见到门口一站一坐的两个人,这种不真实感忽然消失了。他怔怔瞧着他们半晌,看到泰宁紧锁的眉头和焦躁的脸,看到楚恪微蹙的眉心和脸上隐隐的担忧,一股淡淡的心酸和疼痛忽地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跟着疼了起来。
慎之……
楚恪发现了呆立在院门口的云奕,走了过来:“怎么脸色这么差,内伤还未痊愈吗?”
云奕摇了摇头,把药碗递给他,楚恪又把药碗递给了泰宁,示意他端进去,自己和云奕还有话要说。
泰宁看了看他们二人,露出一个稍显促狭的笑意,闪身进屋去了。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看上去……有些虚弱。
楚恪看着云奕,云奕也望着楚恪。和初见那时比起来,楚恪褪去了些许生疏和淡漠,那双纯黑的眸子里被淡淡的暖色填满。而云奕则少了些许天真和纯净,那双明澈的眼睛里,多了几丝缥缈不定。
楚恪微微拧起眉。他记得,云奕离开的时候,还不是这种眼神的。
“你怎么了?”楚恪低声问他,眉目间满是关切,“赵书玄对你说了什么?”
云奕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心底不由自主涌起一阵凉意:不知道他的关怀、爱意、誓言……究竟是不是作伪?如果作伪,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真实呢?就像那日他们相触的肌肤,缠绵的温热……他絮絮低语的话……
这世上的人心,究竟还有几分可信?
深吸了几口气,云奕垂下眼,努力让自己平静并镇定下来。他不由自主向腰间拂去:他带着长剑,虽不及寒英剑,却足够自保了。
他平稳地开口:“我有话要问你。”
风拂过院中高大的杨树,将枝叶拨弄得哗哗直响,像海水拍打在岸边,静静侵入云奕的心里。他静静站了一会儿,似是在斟酌词语,又像是带了些茫然,仿佛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楚恪注视着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慌乱,就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超出了他的想象。
“……云家是炀教和林家联合所灭,是不是?”
云奕开口了,但声音却不似以往那般干净和温暖,反而带了几分平静和令人心惊的寒意。楚恪抿紧了唇,感到嘴里一阵发干。过了许久,他才吐出一个字。
“是。”
云奕闭了一下眼睛:“顾青竹的右手是你派玄武阁阁主废的,是不是?”
“……是。”
“梅雨论剑上的柳清湄,是你派的,是不是?”
“……明徽,我的目标并不是你……”
“是……还是不是?!”
“……是。”
云奕惨淡地笑了,他转动眸子,目光看向楚恪:“保护我只是保护寒英剑,是不是?”
楚恪抿紧了唇。
“是不是!?”云奕忽地笑了起来,“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你何必还要瞒我?你当初多方助我,派泰宁来保护我,又设下圈套在婚宴上出现,都是为了四大名剑,是不是……?寒英剑已经留在了云家,现在多半已在林家手中,但我是青阳盟主,你带走我,那些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的人,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所以……九畹剑、朱嬴剑……自然就会落入你手,是不是!?”
楚恪目光一紧:“明徽,我承认我之前确是对你有所隐瞒和利用,但自从那日在天涯亭……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已经放弃了四大名剑,放弃了那些身外之物……我只想你留下来!明徽!……”
“我始终以为,我身边的人都在帮我。”云奕冷冷地笑着,“我以为你一直在救我,我以为林伯父是真心想让我重掌青阳盟,我以为泰宁是保护我的,我以为柳清湄是坦诚的,我以为……结果,都是‘我以为’而已。”云奕说着,长叹了口气,“我以为林伯父毁了梅濯令我能承受,我以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我也能承受。但我发现……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抬起眼,目光茫茫然望向虚空:“青阳盟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现在我也不想继续留在琅山了。偌大一个天下,竟容不下一个云奕……”
楚恪一把拽住他的左腕,急红了眼:“你要走?”
眼前一道森寒的剑光闪过,楚恪不得不放开了他,避开这充满杀气的一剑。云奕手持长剑,剑尖遥遥指向他,俊美的脸上满是肃杀之色:“楚教主,请你自重。”
楚恪从未想过,向来温和纯净的云奕,竟然也有一天会用出充满杀气的剑,而那剑,还是冲着他去的。
也许从最开始,他就不应该骗他,不应该一步步将他放进圈套,结果连自己都套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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