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未展眉》第52章


作打扰,帐内除了炭火燃烧的噼啪声响再无其他声息。小缨儿怕他呛到,只得取了汤匙舀起一勺,轻轻吹凉送到他嘴边,陆知恩早就渴到极限,这边饮过水,干裂苍白的嘴唇终于有了一点颜色。
“我早就说过先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醒过来的,”小姑娘用淡盐水润湿了干净帕子,认真地擦拭着他脸上颈上已经结痂快要脱落的伤痕,“就是这腿一定要好好养着,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些日子先生有什么需要吩咐一声就好,千万不要逞能下床,不听话的话腿骨容易长不好,以后是要影响行动的。”
榻上的人浑身是伤疼痛难忍气力难支,于是将头歪在他的小姑娘肩膀上,原本长安城中那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现在也已经是身体壮实的母亲。那人缓缓道:“缨儿懂我的,还有好多事情要我去做,我不醒怎么可以,再说先生又怎么舍得离开你。”
“我的先生能醒过来就好,”看他胸口一痛又皱起眉头来,如缨一只手轻轻揉着他左胸伤处,胸口处旧伤依旧滚烫,与他冰冷的体温可算冰火两重天,“我刚才找大夫把过脉,最近一直在下雪所以先生身子总是时好时坏的。今后一段时间不能再折腾了,必定好生养着才好。”
“缨儿该知我是不曾得闲的人,后面还有好多事情要我去做,培儿还年轻,一个人招架不过来的。”
“先生总是爱操这么多心,培儿今年都十七岁早就不是小孩子,先生却总拿他当王府里的小娃娃对待。这次培儿自己主动请缨去劝必勒格,若不是多亏了他,先生也许还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呢。”
他的小姑娘说着说着眼泪便扑扑簌簌流下来,陆知恩想要帮她拭泪,奈何没有抬起手臂的力气只好作罢。如缨揉揉眼睛,眼底满含着对她丈夫的恨意,陆知恩见之心痛,唯独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一时急得心头火烧一样地疼痛。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多年的心疾这时候更加肆无忌惮地折磨着他已经不堪重负的身体,陆知恩拼命强忍住病痛,眉间拧成一团。
以陆知恩的聪明绝顶,不会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们的王妃天天与一个南朝来的病重公子同处一室,早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若是在中原这样的风言风语早就会将他二人置于一种不可饶恕的境地。而即便是在草原之上,旁人的唾沫星子吐的多了,也是足以淹死人的。他的小姑娘从不畏惧别人嚼舌头,可他却不愿看到事情发展到更加严重的地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而他作为始作俑者,还是要快刀斩乱麻。
“知恩何德何能让我的缨儿对我这样好?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这一趟我本是不应该跑的。。。咳咳缨儿不要再生气了,你夫妻二人是百年修来的福气,要是因为我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情分。。。咳咳。。。先生纵然万死。。。咳咳咳咳。。。”
那公子正在病中心情激动喘的也厉害,因此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不成整句。陆知恩一口气差点喘不上,只得连续不断地咳着,捂着口鼻的帕子上渗出斑斑血迹。之前灌下的汤药有些止疼麻痹的成分,此时药力刚刚过去,陆知恩伤口还未长好,刚刚咳完浑身上下便开始钻心的疼痛,木板固定着的双腿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如缨用尽浑身气力摁住他疼得难受的身体,半晌折腾得累了,那人才一点点安静下来,一身冷汗后整个人缺水虚脱,更加精神倦怠。
“你父王。。。”
“嗯我都知道,这些事情培儿都跟必勒格商议过,他已经劝动必勒格答应出兵助父王回京即位。先生才醒过来身子虚空,还是要少说些话保存体力。你心中挂念的事情,缨儿这里都有数,我且一件一件地跟你讲,先生躺着听就好。”
见那人身子靠着软枕,偏向自己这一侧无力地点点头,如缨小姑娘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告知于他,弟弟长大了足够独当一面,不再需要长辈姐姐和先生羽翼下的庇护。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在先生被囚禁被打伤的这段时间,培儿多次求见汗王申诉实情,使陆知恩不必再拖着病体同蒙古这边多费口舌,这个年轻气盛的男儿郎似乎一瞬间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肩挑起千斤重担,仿佛已经是位成功的外交家。
“该做的事情培儿都已经做好,先生不必有所挂怀。必勒格刚过了年就已经派人出手营救父王回来,他手下的人我都认识,对蒙古王庭绝对忠心不贰,是可以放一万个心的,应该不日就会有消息传过来。也就是说,父王同我们相聚的日子,不远了。”
“还有,先生一直不放心我这火爆脾气,你说的话我是听了的,并没有同必勒格吵起来。以前在长安城的时候,我曾经以为即便是要天上的星星也唾手可得,可是天不遂人愿的时候太多,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先生,更要把握现在的幸福,守住现在的这个家和我的丈夫孩子们。”
“缨儿自知能力有限,已经逝去的事情已经再不能回还,因此绝不会再做让我自己后悔的事情了。外面的那些传言让他们说去就好,我不在乎,先生也不必心思太重过于顾及我的感受,先生放心,做了这么多年的蒙古王妃,我懂得自己的责任所在。”
“阿蛮姐姐与先生情深意重,必勒格对我的心也是相差无两。一日夫妻百日恩,先生比我更加明白,很多事情我已经深陷其中难以割舍。”
“我依旧如多年前一样喜欢先生,只是已经没有那么爱你,仅此而已。”
这一通话说下来,如缨小姑娘也是有些口干舌燥,端了一侧的茶水便饮下几口润润生疼的嗓子。陆知恩生着病容颜惨淡,飘着银丝的长发懒懒地披在肩膀上,更显得这人形容憔悴沉疴难愈。他缓过精神来一时□□握住小姑娘即将抽回去的双手,语气始终云淡风轻:“先生不想说大话,看着你幸福美满,就已经很好了。我的徒儿比她的先生更上一层楼,又有哪个老师不会高兴呢?”
小缨儿不知如何应对,只将小脸贴在他冰凉的手心里,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陆知恩一时心中升腾起久违的温暖,自阿蛮去后再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温存,曾几何时,以为自己的心可以坚硬地如同大石一样不可动摇,而有些东西既然得而复失便更加贪恋。他陆知恩也是如同芸芸众生一样的肉骨凡胎,因此终究是逃不过一个情之所钟。
当年的小郡主曾经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疯丫头,仗着她太爷爷的宠爱作威作福无所畏惧,公然捉弄曾经如日中天的相国家公子,又女扮男装深入赌场赢了个片甲不留,即使后来被父母捉回去处罚,也是记吃不记打死不悔改。在所有大家女儿知书达礼笑不露齿的风气之下,小缨儿简直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存在,她从不用世俗闺秀的标准去要求自己,无论哭笑都是恣意妄为不理会他人眼光的。这样自由随心的灵魂,陆知恩与之相爱相惜,已经是上辈子修得的福分。
时过境迁,她变了很多,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依旧是他的小姑娘啊。
“先生我很幸福,”小姑娘抬起头来替她的先生仔细掖好被角,“先生这么好的人,也应该幸福的。”
因为略施脂粉,小缨儿脸颊泛着女子香香甜甜的温度,陆知恩双手也被她暖的有了热乎气,道:“嗯,那就借缨儿吉言,我一定拼尽全力。”
“那就说好了,先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能食言哦。”
“好,不食言。”
君子安贫,达人知命。枕上苍白的公子抚着胸口,将目光放向很远的地方。
我们以为洞悉了世事的冷暖,到底始终参不透命运的因果。
☆、饮马歌
中原万物复苏的时节里,西北还是荒无人烟的萧瑟景象,如同古诗中写的那样,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时隔多年,姜羽再见到淳王时,面前人风度中依然带着不可言说的君临天下之姿。这位王爷虽然瘦了很多,却还是原来剑眉鹰目棱角分明的模样。
被毒门软禁了几个月不曾出门,刘焕被解救出来时不由得挡了一下刺眼的阳光,这样温暖的感觉已经很是陌生。姜羽自南边光影处面北而立,见新君被人搀扶出来远远跪下叩拜,如臣子朝觐君王的礼节并无二致。刘焕凑近后摆脱了山庄侍从的搀扶将姜羽搀起来,二人四目交汇的一瞬间,姜羽竟然感到了久违的震慑力。
“陛下。。。”
“姜大侠何必如此称呼,我如今依然是一介白衣,万事难料还受不起大侠一声陛下。原是该感谢姜大侠辛苦救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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