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娘子》第99章


丘成被问住了,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是啊,她没法成婚,不会有子嗣,自她之后,丘家手艺不是照样要绝后吗?忽然有点悲哀,是为手艺绝后还是没法成婚,说不清。
小夏托着下巴,拧着眉头,好像在想心事。丘成以为他说完了,起身准备出去,他开口说:“我是老爷从人伢子手里买的,进府时挺小,姓什么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丘成脚下一顿。每天都阳光灿烂的一个人,想不到身世这么可怜。
“老爷说,你是夏天来我们家的,就叫小夏吧。”他抬眼望向丘成,眼眸中第一次生出有分量的东西,“‘夏’是我的名,我没有姓。”没给她思考的时间,“你待在这休息吧,我出去。”
那句话实在太隐晦,连丘成这么聪慧的人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几天以后,她和大东抬一块大石头的时候,突然灵光乍现。手一松,抬起半边的石头咣当落地,把大东吓了一跳。
小夏他……是在表白吗?
救援开始的时候,矿厂时常听得见呼号声、鼓劲声,当然也有哭声、骂声,三天、五天……八天、十天……半个月过去,这些声音都静默了。陆续有人撤出救援队伍,有些被埋工人的亲属也悄无声息地再不出现,霍家依然在坚持。
期间又下了几场暴雨,有两家窑厂抗不过衙门的命令,雨季开窑,结果一窑坍塌一窑被淹,成为青坪瓷史上又一桩惨案。
衙门瞒而不报且视而不见,寄虹多次代表瓷会请衙门出兵出钱赈灾,百姓也示威过好几次,衙门迟迟拖而不决。终于派出几个衙役去矿厂“审查”的那天,百姓们自发组建的救援队挖出了第一具尸体。
他年纪偏大,容貌身躯没有大伤,大夫检查后说,像是缺食缺水而亡。如果衙门肯早些调派城防军来救人,他会不会有生还的机会?
所谓“城防军”,护的不是百姓。生路,终究要靠自己。
全部七个人都被找到,寄虹倾其所有给他们的家人赔偿,并将他们厚葬。出殡那日,大雨如注,但几乎全青坪的瓷行人都来送行,队伍绵延出好几里地。寄虹向亡者的家人一一鞠躬致歉,没有一人出言责备。
这个事件如同一粒火星,引燃了瓷行积蓄已久的大火。
衙门不顾工人死活强令开工,换来的是工人沉默无声的反抗,他们罢工了。
没有组织,却出奇地一致。青坪几百家窑厂,无论大小,在三天之内统统封窑,瓷商店铺,无论陶瓷街还是河边集市,一夜之间关门歇业。
寄虹从记事起,从没见过如此景象。陶瓷街哑了,瓷窑瞎了,缺失了高低韵致的叫卖声和与朝霞竞彩的窑火,她对严冰说:“我觉得青坪像死了。”
严冰搂住她,“不,青坪正要活过来。”
衙门下令,要求瓷会开烧贡瓷,尤其会长应以身作则,违者严惩。
寄虹当着肥头大耳的传令人的面,把围住窑门的栅栏上了锁。
“肥头大耳”觉得深受奇耻大辱,但不敢拿寄虹撒气。听说坑了霍家掌柜的那个赵财,被叶墨打得皮开肉绽。底下人提起霍寄虹,都心照不宣地诡秘地笑。
他就随手指指几个站得靠前的工人,对手下吆喝,“把领头的抓回去!”
工人十分紧张,有的悄悄捡起扁担榔头铁锹。
寄虹不动声色地挡到工人前头,“有话好……”
“少掺合!”“肥头大耳”猛地把她扒拉到一边,正要叫手下动手,后头传来一群莺莺燕燕娇嗔裹蜜的声音,“哎哟,对女人凶巴巴的可不行哟!”
船娘们扭着腰肢围上来,有人亲昵地扯他的胖手,有人爱怜地扯招风耳,更有一个妖艳的女子,直接拽住腰带,往回一扯,他不由自主就扑进她怀里。
“三哥,这腰带还是我系的呢,怎么下了船就不怜香惜玉了啊?”女子嗓音软糯,“船”“床”不分,周围哄堂大笑,连“肥头大耳”的手下都笑弯了腰。
寄虹看看跟在船娘身后的严冰和小和尚,严冰冲她使了个眼色,她会意不语,抱臂看热闹。
“肥头大耳”在船娘们的怀抱里“击鼓传球”一样被辗转了一个来回,一句话都没憋出来就落荒而逃了。
手下们挺放得开,嘻嘻哈哈地和船娘们拉手告别。上司是风水轮流转,船娘才是青坪长盛不衰的美景哩。
寄虹玩笑道:“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今日看来,狗熊更难。”
小和尚大笑,指着她对妖艳女子说:“‘船费’找她。”
女人给船娘付“船费”,大概是青坪开天辟地头一遭吧。寄虹瞥一眼非常乡土地蹲在地上的小和尚,“就你鬼主意多!”示意丘成去拿钱。
小和尚笑,“我哪有那么大脸请得动姐姐们下船啊,都是看歪脖哥的面子。”向船娘比了个“肥脸”的手势,“那是你老主顾吧?少门生意不心疼啊?“
船娘掂量一下丘成递来的钱袋,喜笑颜开,“不啊,歪脖给我的‘船费’,赎身都够了。”
严冰看她一眼。
她跟小和尚说笑几句,招呼着姐妹们走了。
严冰问:“歪脖呢?”
“本来要来的,好像临时有事去哪儿了。”小和尚站起身提提裤子,“没事我去找老大了啊,他和几个兄弟去玲珑姐的窑厂了,我去看看他怎么给那帮穿公服的好看。”
严冰沉吟道:“带句话给他,行事收敛些,小心身边人。”
小和尚漫不经心地应了,并不十分放在心上。
他走后,寄虹问严冰是什么意思。掩上房门,严冰才说:“还记得沙坤借灯笼那回吗?船上运的是兵器,卖给了金胡子。”
寄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类似的交易不止一次,知道的人不止你我。”
寄虹明白了,他是担心东窗事发。“沙坤虽然表面大大咧咧,其实粗中有细,就凭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弄到兵器,你就不用怀疑他的手段。”
“沙坤很有手段,但他太重情重义,有些事摊在眼前,入了眼却不入心,所谓‘灯下黑,门里鬼’,不得不防啊。”
寄虹觉他意有所指,“你在说谁?”
☆、沙家护窑队
在大规模罢工尚未爆发时,玲珑就主动停工了,让工人过几天来结工钱。
大东问:“人都遣散了,贡瓷和生意怎么办?”
玲珑抓一把窑前潮湿的泥土,从指缝慢慢漏下去,“这么大的雨,再开工那是要人命啊!我爹就是这么去的,就在这个窑里。我绝不允许吕家的窑厂再发生同样的事!”如果小和尚此刻看见她的神情,大概会惊讶这是又一个“女老大”了。
结付工钱那天,工人惊奇地发现拿到手的比该得的多出一倍。他们千恩万谢,玲珑说:“过完雨季,再请大家回来。”
她亲送工人出门,但没出得去,被一队差役堵了回来。领头的一身簇新公服,看样子是新提拔的,一脸干劲十足。也不废话,把县令的命令复述一遍,冲玲珑抬抬下巴,“你是开工还是坐牢?”
哈,遇上个刺头。玲珑笑眯眯的,摊手做无奈状,“差大哥要能说服他们,”用目光向身后的工人指了下,“我就开工哇!”
工人配合着摇头摆手,“不开不开……”推推挤挤往前蹭。
“刺头”冲手下喊:“准备好喽,出一个抓一个!”
工人们停下脚步,脸色变了。
玲珑仍旧笑眯眯的,“不好抓啊,要是工人从后山走呢?一山连着一山,等你们进了山人家都到家啦!”
工人心领神会,互相使着眼色,慢慢往后山退。
这会轮到“刺头”脸色变了,冷森森地盯着玲珑。她站在大门正中,门挺宽,可不知怎的,瘦瘦小小的她往那一挡,魑魅入不了门。
不过,再怎么牙尖嘴利,还不是个女人?女人,一巴掌就解决了。“刺头”背着手踱过来,突然扬手就是一巴掌。他下了狠手,非打掉她三颗牙。
玲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往后一带,“刺头”的手在半空中被牢牢攥住。大东单手使力一推,就把“刺头”推出好几步。
玲珑勾起唇角,想从他身后绕出来,被他右臂一横,“这是男人的事。”
真霸道,但……她喜欢。于是乖乖做小鸟依人状。
“刺头”打量大东普通工人打扮,骂道:“滚一边去!你算哪根葱?”
大东半边身子护着玲珑,“她是我女人。”
虽然简单粗暴,却是十分受用的一句情话。她抿着嘴笑了,伸出小手覆上他的大手,他没回头,但轻微缩了一下,她握住不放,他也就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