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素入凡记》第523章


凡人之梦,如此说来,岂非凡人自身之架构亦留着长养神识之路?
再一个就是那些护阵的存亡了。遇仙湖的护阵可以叫人做上端阳梦,神隐庙、莽北、不求观的小护阵纷纷死在凡人集结的祈愿和忏悔之事上。这中间来往的没有她们修界用惯的灵力神识,只有凡人的心念而已。可见这凡人的心念却是自带灵能的,且能同阵法上的灵能相感应,这一点自己从前却也不曾深思过。
到如今自己的神识也难成倚仗了,也跟着凡人动起心念之力时,才猛然发现,这心念之力不仅能外放灵能,还能内络神灵。自己因错犯此间法则,以致神灵被缚,连着心念也同从前大不相同。虽此时还未见到效果,但想必心念亦会对神灵有流转影响。
想来也是,若说心念聚集时候能把修者所布护阵都损毁了,那若是没有一个吸收此等心念的护阵时,这些心念之能又流转何处,结出何样果子来呢?
静坐冥思时候,她哥哥当日以神识相传的那段识念就浮了上来,这回儿也体会到了自家哥哥的良苦用心。若是用言语传来,自己心念已乱,一样的话只怕也要读出不一样的意思来了。
现在她才算懂了她哥说的“苦在何处”的话。
自神识被锁以来,自己照样筹备过年,同从前一样酿酒做酱备办年货,只是一样的事情在自己心里却全不是一样的滋味了。事情并不曾变化,原是自己的心念因着别的事情起了变化,转而再看待这件不曾改变的事情时亦生出了变化来。
外物入心时候,都先经了自己的心念,自己尝到的滋味,原是心念对外物的解读所得。外物如一时候,心念已改,则心中所尝滋味亦改。
人所认的“常”,贫病为苦,但是若有人的心力达到某一阶层,心念观照贫病,并不以为苦,此人便在贫病中亦不觉苦。人又常以富贵为乐,若人心念无力,虽珍馐汇聚亦不觉美味,便亦无从自“富贵”中得乐。
再想自己,自从生了“自己作为神仙,需得助此间凡人皆离苦得乐”之念,便一步步走到了今日。便如自家哥哥所言,自己其实连凡人的“苦乐”究竟是什么、又因何而来都没有弄明白,又救个什么?!
常年仗着神识所见怜叹凡人的“不知究竟”,却不知道自己虽有神识,却也是个更大的“不知究竟”。
到底是灵素,念念捋清之后,心里之前的憋闷茫然之感便渐渐轻了,自体味一番,晓得往后自己的功夫只怕不在神识,而在心念了。
第409章 人的学问
灵素这番大事,边上人是丁点看不出来的,只在湖儿岭儿跟前滴了两滴泪,那俩也只当她是想家了而已。
方伯丰这两天也被折腾得够呛,好在后来去湖边的百姓少了,光神侍们在那里折腾他们就不管了。
遇仙会一过,停了几日的货船又忙起来,加上大批外地信众也都赶在这一个时候要走,河运立时吃力了。河运调度那里顾不过来了,主官直接跑去知县大人跟前哭,知县大人只好允他从别的司衙里征调人手。
结果这河运的大概也真急了,不仅从坊业司和工建两边要走了不少人,还惦记上了农务司的司长。
知县大人都笑起来:“你这是赖上我了啊。”这调动主官只能知县开口了,叫一司司长给别的司打下手帮忙去,又不是整个衙门联动的大事,一个不好就得捅出个心疙瘩来。
那河运的主官只管卖苦:“我们实在不成了,方司长从前还在当廪生的时候就是先在我们那里帮忙的。如今我们那里的许多排班规矩,还是那时候他给捋出来的。现在时移世易,这些法子也行不通了,我们没主意,只好还求到他跟前。原是来求他帮忙的,可不是调人手的话了……”
知县大人听了觉着有趣,遂揽了此事道:“你既如此说了,这人情我来卖,只是话可得说好了,方司长去帮手了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你想打着得寸进尺的主意,再跟我这啊那啊的,可就不能了。”
河运的只管作揖:“不敢,不敢。”
临走前,知县大人又喊住了他,道:“把你说的从前方司长定的什么规矩拿来我瞧瞧。”
主官答应一声赶紧去了。
这里知县大人又转去了后衙,换衣裳的时候先问一句:“舅老爷今日可来过?”
随侍的答道:“来了,去见了夫人,没待得一刻钟便走了。”
知县大人点点头,换了衣裳去找夫人说话。
夫人见了他来,先叫人上了茶,又道:“这几日可累坏了吧?”
知县大人听了嘿嘿一笑,“夫人这话听着暗藏心虚之意啊……”
夫人差点没叫人给他把刚上来的茶撤了,骂道:“就不能给你好脸色!”
知县大人哈哈笑起来,喝了口茶道:“看,这还不是恼羞成怒?”不等夫人发火,又问道,“那小子来说什么了?”
夫人张了张嘴又没说话,叹了一声,才道:“说什么这里的百姓神信不足,不求观的观主要选出几个大神侍来在这边神庙里教诲信众,广种善根呢。”
知县大人笑笑:“特地跑来同你说这个,是怕官府要强压他们这番好心?”
夫人面色也不好看了,叹道:“难怪爹老生气,唉!”想了会儿又道,“打小读书也不比旁人差,也爱读书也能读书也读了许多书,说起什么事儿来就没他不知道的,可怎么办起事儿来就这么糊涂呢?!”
知县大人没说话,夫人又道:“这次什么祈福会,白天黑夜地闹,衙门果然不管了?”
知县大人叹了一声:“刚前头还说起这事儿了,刑狱司的几个恨不得立时跑去把什么神侍、大神侍逮几个关起来才好。他们家里都有亲友被强留了做什么子夜会,这会儿都病倒了,挺险,一个个都恨得不成。”
夫人问:“那你怎么说?”
知县大人又叹一声:“我?还就是坏在我身上了!”
夫人听了这话就想起了自家弟弟打着“县舅爷”的旗号四处招摇,这回什么遇仙会,里头就不少他的事儿,一时也只好叹气。
知县大人拍拍她胳膊:“别多心,不是说那黑心小子。我是说我自己呢!若我是个没根基的,这会儿我有的是法子同他们玩,可我偏姓谢,上回灵都神侍暴毙之事已经在京里闹出大浪来了,还没停,等风呢。我这姓谢的,要是有什么举动,难免就叫人往我家里猜疑。
“老爷子、老头子那几个的势力在那里,不要脸自居说一句‘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底下多的是想要攀附的人,不管我这里是‘信神’也好、‘灭神’也罢,难保立马就有就着风头往歪了干的。
“百多年前的天下第一家‘孟’家,当时朝堂上有他们家连带姻亲总共四位阁老,家中大祭时因几处神庙神观勾心斗角闹出不恰,年轻气盛的少当家当场骂了一句‘装神弄鬼而已,岂可信耶?’之后半年,多少地方都出了清剿‘神骗’之事。被抓了的判了的杀了的,有借神设局的真骗子,也有一点小事被扩大成罪的冤枉鬼。
“闹到后来,连‘谁从前科考时先去几处神庙跪拜过’这样的事情都能拿来论心议罪了。凡素日有怨的、为敌的,都乘了这势头分立、作起对来,说起来只说是依了‘孟圣师’所示。后来还是孟家老爷子亲自出马,把自己族中牵连其中的子弟全部清出了官场,族中三位阁老先后告老还乡,又令孟家嫡枝三代内不再出仕,——却是自己动手把孟家在朝中的势力给连根拔除了,才叫这场风暴失恃渐萎。
“老爷子说过,这世上,咱们尽量去做眼睛能看见、能看明白的事情,架在半空里谁也不知究竟的‘是非对错’却是少论为妙。因越离眼目音声这些东西远的,就越少人能弄明白;越是空空难见的道理,又越容易被有心人拿去当刀。非此即彼之时,越是心机深重、皮厚心黑的还越容易得着机会上位,等从上头看见不好,怕就已经晚了。
“是以这回这神侍祈福之事,我们只管治下民生影响,至于该不该信神、信什么神、如何信法,却不便表态了。不止不能随便说,连有瓜葛的事情上都得谨慎着些。我如此,你亦如此。至于那小子倒无妨,反正他又不姓谢……”
夫人起先听得神情肃穆,最后一句却叫她抿起了嘴。
怎么个意思?他不姓谢,可他姓高啊!
心里立时拿定了主意,回头就得给自家老爹写封长信好好说说了。这幺弟也一日大似一日了,若是从前那般只是同那些佯作高人的神侍们结交来往、有些交情还罢,像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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