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陵雪》第93章


顾师言看这人果然是个披发头陀,脸上皮肉疙疙瘩瘩,似被火灼伤,呈黑紫之色,眼鼻变形,狰狞可怖,手里一根铁棍直劈横扫,四名南诏武士竟然无法近前。苦楮拔出大环刀加入战团,攻守顿时逆转。头陀苦苦支撑,又斗得片刻,左臂被苦楮刀锋挂了一下,鲜血淋漓。酋龙喝道:“抓活的,问他究竟是何人?”
头陀困兽犹斗,左冲右突,无法突围,蓦然大吼一声,朝一名南诏武士猛冲过来,对左右劈至的刀剑竟不闪不避,一棍砸飞那南诏武士手中刀,跟进,铁棍猛扫,将那南诏武士打翻在地,头陀的后腰及左肩同时被劈中两刀。头陀浑身是血,野牛一般朝酋龙这边冲过来。护在酋龙身边的两名武士挥刀拦住。苦楮从后追上,当头一刀。头陀一闪身,左肩被削去一半,身子顿时摇晃起来。南诏武士各执刀剑指住头陀,只待酋龙一声令下,就结果其性命。
酋龙喝问:“你一个出家人,究竟受何人指使,欲害本王?”
头陀神情激愤,环顾四周,知道无法逃脱,猛地铁棍疾抡,将围在他边上的南诏武士逼开,不顾一切地朝酋龙直冲过来。酋龙身前的一名南诏武士一刀砍在头陀左脸,另一名长剑刺进头陀右胁,这一剑足以致命,但这头陀勇悍无比,似非血肉之躯,竟然硬冲开武士防卫,举棍朝酋龙劈下。
鞭梢抽击的啸响尖利地响起,苦楮的软鞭后发先至,“啪”的一声缠在头陀的脖颈上,往后一拽,南诏武士刀剑齐下,尽数砍在他身上。那头陀惊天动地一声大吼,仰面倒下,挣扎着又把头抬起,血淋淋的眼睛转向顾师言,似乎还想笑一笑,苦楮将软鞭一紧,这头陀眼望苍天,气竭身亡。
顾师言心里“硌磴”一下,起了极大的不安。
苦楮已在搜查头陀的尸体,然而这头陀除了手中一根铁棍、身上一件单衫外,竟再没有别的东西!
苦楮却突然叫道:“殿下,这头陀是骠国人!”酋龙近前问:“何以见得?”苦楮指着头陀胸口一块刺青道:“殿下请看,他这里刺着一头大象图案,这是骠国贵族男子的标志。”
泉儿一直缩在后面,闻言也壮起胆子来看,一见之下,“啊!”的一声惊呼,转头看着顾师言,面无人色。酋龙疑惑道:“你认得这个人?”泉儿看看顾师言,又看看酋龙,脸色煞白,使劲摇头。酋龙又问:“那你是不是见过这刺着的长鼻象?”泉儿想摇头,但酋龙眼神严厉,令他有点害怕,便点点头。酋龙突然声色俱厉地喝问:“是谁?你见过谁身上刺有这图案?”泉儿一下子吓哭起来。
顾师言心中蓦然被电光照彻,一股悲凉之气无可抑止,上前道:“殿下,不要吓坏小孩子,我来告诉你。”酋龙霍然转身盯着顾师言。顾师言不看他,却向泉儿道:“别怕,泉儿,你是不是曾经见过阿罗陀身上有这图案?”泉儿点点头道:“是我偷看到的”。顾师言问:“也是在胸口这位置?”泉儿又点头。顾师言一下子跪倒在尸首身边,悲声道:“阿罗陀!”
璎珞鬼妹回复元神了,冲上来指着顾师言骂道:“好啊,原来又是你这狗贼指使的,我早知你就不是个好东西!”酋龙喝道:“璎珞,休得胡说!”璎珞鬼妹正要发怒,听得下面山道传来大繁树的声音:“殿下殿下,怎么样了?”
昏暗中上来几个人影,正是大繁树、杜存诚等四人。还未说得两句话,又见山道下有四、五个人举着火把上山。酋龙站在大石边叫道:“来者是杜瀚章吗?”下面人应道:“正是!”一面加快脚步,也上到峰顶。
杜瀚章听罢酋龙所言,断然道:“殿下,你是明白人,这事怎会和顾训有关!”酋龙点头道:“这个我知道。”璎珞鬼妹叫道:“怎么和他没关系!这人不是他的手下吗?去年不是也跟着来成都了吗?对了,殿下,那次你从都护府赴宴回来不也是遭遇刺客吗?杜存诚就说刺客是这姓顾的手下的黑鬼,后来又说不是,现在真相大白了吧,这黑鬼把脸搞成这样,又扮成头陀,就以为别人认不出他了,差点要了殿下的命,杜公子你说,这事和这姓顾的有没有关系!”
杜瀚章眼望酋龙,道:“阿罗陀确是顾训的仆从,但顾训向来不知他是骠国人,只知他是东天竺人,而且四个月之前这阿罗陀不辞而别,再无音信,看他自毁容貌,想必也是为了不连累旧主,他既已设好机关,欲以巨石谋害殿下,又何以忽起善心,中途变卦?自然是因为发现顾训和你们在一起,阿罗陀不忍伤害主人,以至事败身死!酋龙,阿罗陀虽与你有灭国之恨,是你死敌,但他轻生死、重情义,也不愧是响当当一条汉子不是?”
南诏诸人默然。
顾师言一直跪在阿罗陀尸首边上,神情悲伤。璎珞鬼妹却走过去说道:“顾公子,你不小心坏了你的手下的复仇大业,想必很后悔吧?”酋龙喝道:“璎珞你住嘴!”走过来冲顾师言施了一礼,道:“顾公子,酋龙一直当你是好朋友,日后有暇请到我南诏太和城一游,今日就此别过!”又向杜瀚章一抱拳,道:“后会有期!”领着南诏诸人离去。
酋龙一下华山,竟不再入长安向宣宗辞行,径自南归。宣宗责其无礼,遂与南诏交恶,酋龙即位后,西南边境数十年边患不断。
顾师言将阿罗陀尸首运至北峰宝济寺,焚骨扬灰,魂寄青山。又请苦茶上人做法事超度阿罗陀早升西方佛土,永脱轮回之苦。衣羽、萦尘都曾与阿罗陀相处过一段日子,阿罗陀忠心耿耿,露齿而笑的样子如在眼前,不禁伤心落泪。顾师言更是痛悔之极,道:“阿罗陀是因我而死,他不想伤害我,可我反而将他害死了!”杜瀚章劝他道:“造化弄人,阴差阳错,你也不必太自责。”温庭筠道:“顾训,死者已矣,生者还须自强,三日之期已到,我们还要赶到华阴接应尉迟先生他们呢!”
顾师言托苦茶上人为阿罗陀做七七四十九日法事,洒泪下山。回到华阴县客栈,未见尉迟玄师徒二人。温庭筠道:“也不知尉迟先生是在华山上还是已下山了?柴仙师,你快掐指算算吧?”柴岳明道:“这世上有三种人其命运无法逆料:僧、道、炼气士。尉迟玄神功盖世,夭矫如龙,其体内阴阳二气瞬息万变,占卜之术又岂能测之!”
这日是七月初一,朔望之夜,新月无光,夜色漆黑一片。顾师言无法成眠,在客店庭院徘徊,忽闻有人拍门:“店家店家,开门!顾公子,你们在吗?”
顾师言大喜,叫道:“云师傅回来了!”飞奔过去开客栈大门。云天镜背负一人风一般冲进来,急切道:“顾公子,快请戚、卞二位将军随我一道去西岳庙,吾师被他们困住了!”一面将背负之人放下,靠在墙根下。
杜瀚章等人闻声俱披衣而起。店小二举烛来照,顾师言借烛光一看,墙根之人以布绢蒙眼,皱纹满脸。
“赵归真?”顾师言又惊又喜。云天镜点点头,道:“那个鹎蜜也被吾师擒住了,现在西岳庙,四个白衣人和两个日本武士正围攻吾师,戚将军、卞将军,请随我前去相助。”
戚山堂、卞虎当即带士兵器,随云天镜出门,顾师言也随后跟出。云天镜道:“顾公子,你不要来了,看好赵归真,把他绑好,别看他的眼睛,他邪法厉害。”说罢,与戚、卞二人大步消失在夜色里。
顾师言进到客栈,见赵归真还软软的靠在墙根下,想必是被尉迟玄点了穴道,便叫店小二拿来粗绳索,把赵归真捆了个结结实实。问小二西岳庙离此多远?此去怎么走?小二道:“不远,就五、六里路,往北绕过一个山嘴便到。”
顾师言牵出黑骏马,上马便行。衣羽追出来道:“顾训你不要去,太危险!”顾师言道:“无妨,我马快。”黑骏马撒开四蹄,待萦尘与杜瀚章追出来,一人一骑已在十余丈外。
繁星满天,虽不如月色明朗,依稀亦可辨路。黑骏马疾奔如飞,向北驰出四里地,果见有一山崖拦路,绕过山崖,道路折而向东,就见前面有三个奔跑的人影。顾师言叫道:“是云师傅吗?我顾训。”一面示意黑骏马慢行。云天镜指着前方道:“就在那里!顾公子,你小心点。”
四人又奔出半里地,路侧山崖忽然空出一大片空地,一座大庙倚山而建,庙门前有十余条人影,二条白影横在地上,不知是死是伤?
云天镜叫道:“师傅!”
尉迟玄爽朗大笑:“天镜,你们来了,好,将这女子带走吧,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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