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第155章


雪凤凰笑道:“你蒙我呢,哪会有那样的大鱼?”郦逊之强辩道:“海中的鱼当然……”雪凤凰打断他道:“你不怪我了?”郦逊之摇头,道:“我只是好奇,那日你偷我的金牌,是否故意让我察觉?”
雪凤凰落寞地道:“这些都不重要。天下之大,竟没人再见过他。师徒缘尽,他说到做到,当真狠心。”郦逊之默然,不知该如何劝慰。
以弥勒的自在随性,尚不能逃避他想逃避的东西,更何况是寻常人如雪凤凰?他隐隐知道弥勒离开的理由,但无法对雪凤凰言明,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有时男儿心未尝不是一坛深藏在窖底的老酒,酝了一腔心事喑哑不语。
他想通了。苗疆老怪无非以找她师父为由,跟她交换条件。“他日大难临头,你可还保得住我?”楚少少无意的一句话,令他豁然开朗。
“楚少少的师父是塞外魔境之主塞边人,胭脂也拜了魔境主人为师,这样说来,他们俩是师兄妹。楚少少是苗疆老怪的义子,魔境主人必是托苗疆老怪帮他,乜邪才会找上你。不,很可能乜邪自己想在苗疆作乱,与左氏一拍即合,是不是?”郦逊之抽丝拨茧,湮没在杂草中的茎蔓终被他一根根找出。
雪凤凰幽幽地说:“他们算来算去,唯独漏算小皇帝会请你做廉察。”郦逊之苦笑:“我百无一用,不做什么廉察也罢。”雪凤凰摇头叹气:“你是东海三仙唯一的弟子,跟随过小佛祖,天下谁有你的福气呢?”
可是他得到过什么?其他幼童在爹娘膝下承欢之时,他远在海外小岛接受师父们的严训。若不是岛上尚有梅湘灵一家和小佛祖相伴,他的童年将可想而知的枯燥与孤独。纵有天下最好的名师又如何?他宁愿只是庸碌的王孙公子,却有父母可以孝顺,共叙天伦之乐。
他想,他其实懂雪凤凰的心,他们身上有着类似的孤寂,他无法苛求她对自己忠诚。更何况她并无害他之意。
“昨夜救我的,必是你了。”郦逊之道。
雪凤凰一怔,表情有几分古怪,应道:“是啊,总不能让你落在敌手。”
郦逊之苦笑:“这么说,帮我出左府的是你,要拿回账簿的也是你。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何不以真面目救我,却又以真面目与我反目?”
雪凤凰无语。郦逊之心头仍有疑窦,若真是她,早在救他时就可偷偷取回账簿。这位比他大了几岁的一代名盗,所历经过的江湖远比他繁杂纷扰,她不肯说自有她的难处,他不能再强求什么。
郦逊之从怀中取出账簿,抛在她面前:“你拿去罢——”
雪凤凰呆了,半晌,想通了他的心灰无奈,迟迟不忍去接。郦逊之冷冷地道:“我成全你。”雪凤凰哀怨的眼神犹如雨后的清莲,孤绝单纯,望了他一眼,终于拿起账簿。她顺手一翻,茫然地道:“这不是左家的机密账簿。”
那里面记载的是左家进出的银两开销,一桩桩只与寻常农户有关,绝不是他们所搜寻的可置左家于死地的账簿。郦逊之点头:“我知道。”雪凤凰连连摇头:“不,我来找的并不是这一本。他们的确丢了那本真正的机密账簿!”
“因此救我出来的人并不是你。”郦逊之沉着地道,朝门外高喝一声,“神偷阁下,你赢回一城,可以现身了。”
金无虑从黑暗里走出来,满面春风地走近郦逊之,把一本薄薄的账簿递给郦逊之,赞叹地大笑道:“好小子!你怎知我偷成了?”雪凤凰的脸色越发苍白,身子不由轻轻晃了。
“名满天下的神偷若不懂得趁乱打劫,一见困难就逃之夭夭,未免太差劲。”郦逊之安慰地露出疲惫的笑容。他早知金无虑在旁,却无十分的把握定能取到账簿,好在神偷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金无虑翻了翻另一本账簿,笑吟吟地对郦逊之道:“他们放在主龛中的就是这个?你既知是假的,何必拿来?”郦逊之苦笑:“我当时连看一眼的工夫都没有,焉知它是假的。但左府并没有大肆追赶,也未出尽好手,我想这一本账簿绝不值得紧张。”
“可雪丫头一来偷,你就知道真账簿还是被我取走了,是不是?”金无虑巧笑一声,瞥见雪凤凰颜面大失,顿时收了口,言简意赅道,“真账簿就藏在左虎房中的书架上,躲在一堆四书五经里,可惜瞒不过我的耳目。”
郦逊之感激点头:“今次多谢援手,若非阁下,我恐怕难以成事。”金无虑道:“这本东西,你是否要交给皇上?我劝你不妨先摩一本,他日或有用处。”郦逊之连声称谢。金无虑见雪凤凰讪讪不语,笑道:“你这地方我不便久留,事情已了,告辞了!”
郦逊之起身送客,等回到原位,雪凤凰木然的身躯在灯火下摇摇欲坠,已到极限。他恢复神志,如果这本账簿真的事关重要,雪凤凰不能空手而归。
“你且等一等。”郦逊之招来郦云,吩咐他坐在书房快笔抄录账簿,不得有一字错漏。郦云不敢怠慢,慌忙纵笔如飞抄了起来。雪凤凰知他用意,默然不语,却也感激他思虑周详。过了两顿饭的工夫,郦云揉搓着手递上账簿,打着哈欠回房睡觉去了。
郦逊之把原来的账簿放回到雪凤凰手心,语气冰凉:“你走罢!你我再无牵连。或许有日再见到弥勒,我会代你转达。”他不能再留她,纵然身边想多一个朋友,亦是不能。
雪凤凰一双红眼仿佛要哭出来,鼻子一酸,连忙撇过头去,笑道:“我就不信你有这么好运。”吸了一口气,忍住悲酸,展颜道,“你多保重……太辛苦的话,这官不做也罢!”提气掠出门去,没再回头。
郦逊之跌坐椅上,只觉用尽了力气,头脑空白茫然若失。过了一会,恩怨、生死、情恨,种种因缘转来转去,他也糊涂起来,到底争来斗去求的是什么。江山社稷,好大的重担压在身上,这担子是否该由他挑,他又能否挑得动,这当儿竟自犹豫退缩。
雪凤凰身不由己的背叛,令他瞥到了处于权力角逐浪尖的被动,会让自己失去太多。他究竟有没有勇气面对未来随时可能的众叛亲离,而又能力挽狂澜?
郦逊之苦笑,父王,你教会儿子好吗?难道这就是你想退隐的因由?
第三十八章 援手
雪凤凰步出康和王府,茫茫冷风一吹,心中难过,踉跄地扶住了门口的石狮。暗处闪出一个人来,一把搀过她,柔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到一边说话。”
那人正是楚少少。两人到了暗处,雪凤凰黯然递上账簿,默默不语。楚少少道:“莫非他看破了你?”雪凤凰叹道:“我不想再干了!”出神地望了天上乌云。
这些年漂泊在外,除了一两个牵挂在心的人和双亲外,她始终自由自在,来去潇洒。不想今次竟会陷身在泥潭,一身疲惫,更与当年志向南辕北辙。是时候抽身了。
楚少少沉吟:“你不是还要探听当年的消息?”雪凤凰望了他手中的账簿:“这本簿子我看了一遍。”楚少少知她过目不忘,忙道:“难道里面竟有当年的事?”雪凤凰道:“这里记了左家二十年来资助各地帮派人物的账目支出,如果王爷知道你我看过,必不能相容。”
雪凤凰之所以来趟这浑水,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想查出她父亲当年在江湖上立足,是谁在幕后资助,害得全家后来不得不远离故乡过上隐居生活。如今见了这本账簿,一切真相大白,更窥见了左勤的狼子野心。
楚少少笑道:“我却不怕,让我拿回去便是。”顿了顿道,“没想到令你爹关了武场,远遁避祸的人竟是王爷。”他暗自思忖,左勤多年前已有筹谋,而皇帝既点名要这本簿子,朝堂上即刻便会有风云变幻。
那日他从郦逊之处得知账簿消息,曾随口提点过左虎,不想对方仍是大意,仅仅调动守卫而未销毁账簿,终致今夜的局面。他们楚家紧紧依附左家,如果大厦将倾,势必一起倒塌。
雪凤凰见他表情莫测,想到自己尚可一走了之,楚少少身肩整个家族的命运,比她更难脱身。想到此,心有不忍地说道:“局势将乱,昭平王虽是了不得的人物,但今次未必能成事。你要保重。”
楚少少嘴角刚露出苦笑:“彼此,彼此。”又说了两句,连日来的事如心头的一根刺,刺得他顾盼难安,便与雪凤凰言别,一个人快步往昭平王府而去。
走没多久,天上乌云忽然散开,当空一抹月色倾泻下来。楚少少抬眼看去,悄静无人的长街如一幅渲染的水墨图,浸润在流动的墨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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