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山河曲》第179章


皇帝无论如何不会把左虎外放,必须留在眼皮底下好生看管。
至于左虎想亲自领兵?哼,下辈子再说。龙佑帝恨恨地想,高琼最知揣摩圣恩,只须提点一句,当不会令这小子如意。
第四十三章 裂锦
宁陵城中,百姓尚蒙在鼓中,但大军的开入让士绅们察觉到了不寻常。有钱的人家开始囤积粮食,想出城打听消息的人发觉城门有严格的盘查,南下的通道已然封闭。各种荒诞不经的谣言迅速流传,看不见的惊慌情绪在暗暗地蔓延。
宁陵已是守着京畿的东南门户,燕家军北上只求行军快速,一开始并未露出攻城面目,只凭了燕陆离手令调兵。彼时诸州县不疑有它,一律过关放行。直到过了两淮联军的守备区域,靠近亳州境内之时,宿州守军见无圣旨,稍加阻拦,燕家军才忽然攻击,露出反叛者的面目。
攻下宿州之后,燕家军也不留军驻守,因而一眨眼甩下了试图追击的两淮联军,悠然杀近京畿。
郦逊之在县城中安置了主帅营房,他黑了脸听完军报,一言不发地领了指挥使风铉走了出去。翔鸿大营水陆两军一口气攻下宿州、蕲泽、柳子镇、永城、酂阳镇、宋城,一路势如破竹,沿线城池乍见大军压境,常在未明究竟的情况下就做了降兵。军民安逸了太多年,燕家军又是最负盛名的军队,守军做出这个选择,不伤元气不伤百姓,从某个角度来说无可厚非。
可是,朝廷没有看到沿途诸城官员对国家的忠贞,没有看到任何值得彪炳的血勇之举,这是难宣于口的耻辱。只有宋城守将曹天惠不满燕家军侵袭,在全城投降时,率军突围,奔至宁陵求援,稍微挽回了一点颜面。
这一路骄长了燕家军的气焰,宁陵必须死守,必须完结燕家军不败的神话。
燕陆离名气太大,一旦起事的消息遍布全国,人心动摇外,更会有人起而效之。届时的连锁反应,将不是如今脆弱的朝廷可以控制。因此,郦逊之和他的大军须让燕家军止步在京畿之外,并以迅雷之势剿灭。
这里将会血流成河。想到这一点,郦逊之的心绪复杂难平。
他在宁陵的街道上行走。洗衣的妇人,殷勤的小贩,嘻闹的娃儿,晒太阳的老人,懒洋洋的流浪狗,无辜清澈的眼神像一根根绳索,缚紧了郦逊之的心。再过没多久,此间会是怎样的修罗地狱?黑压压的尸体与残垣会堆满着祥和的地方,血污与腥臭将会肆虐无忌。
郦逊之紧扣双手,初次面临征伐,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去面对。风铉目睹主帅情感的波动,暗暗叹了口气。
两人站在宁陵水路关隘,眺望远方。要围宁陵,如从北来,只需掘河灌城,全城便岌岌可危。燕家军此番自南逆流而上,无法灌水取城,很可能转道陆路再行进攻。
风铉在郦逊之身侧,指了城门皱眉道:“水门太过逼仄矮小,虽然纵深极长,可防火攻。但如对方用猛火油柜,越过水门,则城内伤亡不可估量。”郦逊之沉吟道:“如用火攻,燕家军舟行甚速,须于河面拦截,必要时想法点燃船体,使油柜自爆如何?”
风铉笑道:“好,宁陵守军中颇有善潜者,寻上三五十个,到河里干他一仗。要是他夜里来就最好。”
郦逊之道:“燕陆离谨慎得很,汴河上有铁链横江,他不会贸然进军。”风铉微笑道:“如果放他进来呢?河上不设埋伏,只管让他长驱直入。”郦逊之知他必有后文,耐心等待,果然听他续道,“世子你看,这一带河水渐窄,他必是用战舰藏兵北上,形制宽大,腾挪不易。我们若能将上流河水,稍稍引道别处,使汴河变浅,到时他越近城门,越易搁浅。”
郦逊之喜道:“那就是我们火攻之际,烧了他的战舰,看他如何逃命。”风铉点头:“引流的河水尚有他用,万一火攻竟生意外,火势蔓延入城,有蓄水池可供救援之用。”
郦逊之想到燕陆离的威名,胆气一怯,叹道:“你说的对,毕竟是嘉南王,岂能被完全料中,多留几条后路,想好补救意外之举,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风铉不以为然,知他第一次打仗,能指点江山已是不易,当下淡淡微笑。
郦逊之派出一队骑兵沿河岸侦察,同时密布哨岗,全城严阵以待。风铉对军情极为重视,亲自领了一队水军坐小舟沿汴河而下,随行者都是水性一流的好手。风铘留在城中,巩固城防,备足弓矢,同时选定水军人手,分列几队,准备随时出击。
老三风钰伴随郦逊之左右,安抚官员、查验粮草,几圈忙碌下来,他大呼吃不消,疲累地抱怨道:“世子,事情太多,恨不得三头六臂多几个分身!”他东奔西跑,额头上尽是一粒粒细密的汗珠。
郦逊之心中急躁,却知军心不可动摇,主帅最是要好整以暇,谈笑用兵。他替风钰倒了一杯热茶,着他歇息片刻,说道:“燕家军自汴河北上,必是水陆两军乘船同至,到时既要防他水攻,也要防他陆战。你是豹卫军出身,是不是想去守城?”
“我们三兄弟河边长大的,真要水战,可不怕他!”一说到打仗,风钰来了精神,疲乏顿消,摩拳擦掌地道,“等我大哥回来,世子你安排我做先锋,我头个去灭他燕家军的威风。”
郦逊之笑道:“被你一说,连我也想上阵了!来,累了半日,先吃一顿好的,听说这里的张弓酒浓香醇厚,你我先小酌几杯如何?”厨房送上饭菜,郦逊之为风钰倒了满满一杯,又摸着旁边的两个酒盅道,“这两个给你大哥、二哥留着。”
风钰眉头一皱,在军中,这样的做法并不吉利,他知道郦逊之不懂,便笑嘻嘻地把酒盅往面前一揽,大大咧咧地道:“只喝这么一点怎么够!我大哥、二哥要喝整坛的!这些就交给我好了。世子,请——”
郦逊之心忧军情,并不敢真的贪杯,稍稍喝了一点,点到即止。风钰也是说说而已,稍一沾酒即停。
两人旋即视察营房,郦逊之深知士气的重要,面对昔日天下闻名的燕家军,无论是宁陵守军还是郦家军,都需激励重赏振奋人心。郦家军常年戍边,战力尚强,宁陵守军不经战阵,若是一击即败,则对军心有莫大影响。
郦逊之遂选了吉时,大奏军乐,让将士们分食祭牙旗的牲畜,又许以升官晋爵的允诺。营房内志气高涨,仿佛刚赢了一场大仗,人人看见了闪烁在前方的曙光。风钰陪了郦逊之一同犒劳诸将,只觉勇气倍增,恨不得燕家军能早早赶到。
此时,郦屏从两淮大营传来飞鸽,称郦伊杰已掌控云翼大营,并联系上凌伏的两淮守军。郦逊之心中大定,至此,方觉有了五成的胜算,要让燕家军止步于宁陵。
当天午后,侦察骑兵的急报飞入主帅房中,郦逊之深吸一口气,燕家军终于来了。他打开急报,见报上称巨舟压河不知凡几,心中微微一震。这是意料中的事,可临到眼前,他才真正开始深思,万一战败会如何?
“风指挥使回来了么?”他已经多次询问风铉的消息。
“没有。”
郦逊之心急如焚,领了风钰赶去水门。城门上的岗哨一阵喧哗,郦逊之极目看去,一粒黑如弹丸的小船飞驶而来,后面无数巨舰如山,望之连绵,仿佛大鲸要吞了小鱼。
那是风铉的小船!郦逊之心中一紧,见小船进入水门河道后,巨舰不再苦苦相逼,遥遥地停了下来,螺青色的战旗乌云般挂满河上,令人望之丧胆。战鼓声咚咚擂响,船头站满甲胄鲜明的士兵,随了鼓声一齐呐喊,声势震动整座宁陵城池。
城内军民见了这等情形,一个个面如土色,唯有风钰与身后郦家军神态自若。
郦逊之心头一窒,又想水军既到,只怕步军和马军也不远,他不愿露怯,心知燕家军积威所在,激励军心甚是紧要,便急令开启水门,放风铉的小船进来。
风钰皱眉道:“世子,只怕不妥当,没见我大哥在船头。”郦逊之道:“燕家的舰船体制巨大,过来就会搁浅,不必担心。你要万无一失,领人前往埋伏便是。”于是缓缓打开水闸。
风铉的小船驶入水门,远处的巨舰上忽然放下数十只游艇小船,破浪冲来。水门卫士惊呼不已,急欲下闸,小船却死死卡在水门的河道上不动。船上跳出六个箭手,黑衣劲装,嗖嗖朝看管水闸的守卫放箭。
郦逊之情知上当,忙命埋伏的人马动手,风钰领了守卫与众箭手对射。郦逊之再看小船,又有八人持刀冲出,与守卫死斗在一处。远处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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