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第180章


躺枪的罗祥咧嘴一笑,没有说话;丘聚两眼一眯,寒光闪动。
“老马,言重了,言重了……”谷大用连忙出言安抚,笑着打圆场。
“什么言重,咱家命贱骨头轻,可撑不起几次廷杖。”马永成愤愤道。
“若非咱家念着旧情,你这几两骨头早就该凉了。”刘瑾眯着双目,似乎看都懒得看一眼,“既然晓得命贱,就不要说这些贱话。”
“你……”马永成作势欲起,还是狠狠倒在了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
看这位总算安生了,谷大用才对着刘瑾堆起笑脸:“既然这事也非我们本意,不如请您老去和内阁诸公解释一番,消弭误会也就罢了。”
“推给圣上?”刘瑾一手指天,摇了摇头,“这不是做奴婢的该干的事,咱家也没对他们解释的必要。”
刘瑾缓缓站起,看了眼众人,“今儿个叫你们来,是告诉你们今后的日子收敛点,少做些授人以柄的蠢事,都散了吧。”
众人无奈散去,单单留下了三铛头白少川。
“小川,交待你的事怎么样了?”刘瑾懒洋洋地问道。
“人已找到了,江夏人,姓曹。”白少川神色淡淡,霁月清风。
“这混小子真不让人省心。”叹了口气,刘瑾揉了揉眉头,“让你费心了。”
“为督公分忧,份内之事。”仍是语调平静,不喜不悲。
“去趟宣府,给我办一件事。”刘瑾站起,走向后堂,“顺便把那小子带回来,别他娘在外边给我惹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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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内诸大珰鸟兽四散时,文渊阁大学士李东阳府上却是高朋满座,朝野名士齐聚,为刚刚到京的吏部侍郎王鏊接风洗尘。
李东阳以文章领袖缙绅,每日朝罢,门生弟子登门谈文论艺,已成惯例,所谓君子群而不党,自不虑小人诋毁。
“子容迎接老师北上,一路辛苦。”一个三角眼的丑陋文士笑对徐缙道。
“昌国兄言重,后辈本分之事,何敢言苦。”徐缙恭敬回道,眼前人虽貌丑,才名却远在他之上,正是和唐伯虎等人并列为“吴中四才子”的徐祯卿。
“不是言重,是谬言了,借迎泰山之便,与佳人小聚,这是大大的美差啊。”另一个身着白色直裰的年轻人爽朗笑道。
闻言徐缙面色涨红,连连道:“何出此言?何出此言?”
“好了惟贤,子容是老实人,经不得你此般玩笑。”徐祯卿对着年轻人轻喝道。
年轻人名叫顾应祥,也是弘治十八年进士,家住浙江湖州府,听了徐祯卿之言,故作怏怏道:“你们两个吴中才子,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浙江人,不公啊不公。”
“惟贤这话有失偏颇,府上从令尊才开始客居长兴,祖居却是长洲,与二位徐兄仙乡毗邻,说起来倒是我这个无锡人更像外人。”另一个唇上蓄着短须的年轻文士插进话来。
“舆成,你也要凑上一句不成,来来来,顾某今日便舌战南直隶诸才子,不亦快哉。”顾应祥先喝口茶润了润嗓子,拉起架势,准备开撕。
文士摇了摇头,不理这位无理搅三分的同年,笑对徐缙道:“子容南下北上,怎没带些方物小吃回来?京师万般皆好,可这饮食却是不惯。”
那边正撸袖子的顾应祥猛地凑了过来,“舆成兄所言极是,哈哈,原来你也是一老饕,真不愧也姓顾。”
瞬间被顾应祥归为同类的名叫顾可学,二人四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徐缙,大有对方不拿出南方特产小吃决不罢休的架势。
只要不拿自家娘子打趣,徐缙霎时灵台清明,轻笑道:“礼物自是备下了,不过几位年兄都是文坛才子,科场风流,若是些口腹之物,岂不落了下乘。”
不理撇嘴失望的二顾,徐缙取出一方书匣,对徐祯卿道:“昌国兄,征明兄托我将此物带来,小弟借花献佛,分赠诸年兄。”
未等徐祯卿接过,手快的顾应祥一把抢过匣子,“我来看看。”取出一本印刷精良的书籍,疑惑地念着上面书名:“太湖新录?”
徐缙得意点头:“不错,正是《太湖新录》,乃征明兄与昌国兄合刻之诗集,二位年兄,可还满意?”
吴中四才子其中两人诗文合辑,二顾只是年轻跳脱,却不是蛮横无理之人,当即点头称善。
顾应祥刚喝的那口茶总算没白费,当即翻开一篇,朗朗诵起:“洞庭两山,为吴中胜绝处。有具区映带,而无城闉之接,足以遥瞩高寄。而灵栖桀构,又多古仙逸民奇迹,信人区别境也。余友徐子昌国近登西山,示余《纪游》八诗,余读而和之……”
徐祯卿颔首微笑:“这是征明兄弘治十六年《游洞庭东山诗》所作序文,虽过两年有余,旧景宛在眼前。”
徐缙点头称是:“二位兄长以洞庭两山诗文相合,为吴中一段佳话,小弟未逢其会,人生憾事矣。”
二人伤春悲秋,顾应祥诵读之声未绝:“昔皮袭美游洞庭,作古诗二十篇,而陆鲁望和之。其风流文雅至于今,千载犹使人读而兴艳。然考之鹿门所题,多西山之迹;而东山之胜,固未闻天随有倡也。得微陆公犹有负乎?予于陆公不能为役,而庶几东山之行,无负于徐子。”
顾可学击掌赞叹:“衡山居士与昌国兄欲效皮、陆二贤之遗风,令人欣羡。”
“何事欣羡?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诸君可说与我听,莫要自珍。”满面笑意的严嵩陪着李梦阳来到众人身前。
“见过献吉兄,分宜兄。”几人敛衽施礼,严嵩与他们年岁相近,又是同榜同年,私下可以随便些,李梦阳却是弘治六年的进士,科场前辈,不容失礼。
李梦阳还了半礼,笑道:“不知诸君方才议论何事,可否说与某听?”
又非见不得人的事,几人也不隐瞒,将方才之事当作雅趣说了出来。
李梦阳听后变色,“皮陆二贤?可是皮日休与陆龟蒙?”
徐缙犹自不觉,笑道:“正是,唐时皮陆二公隐居吴中,彼此酬赠唱和,诗文传世,真乃文坛之幸,我吴中之幸。”
李梦阳冷哼一声,“元白、皮陆之徒为诗,始连联斗押,累累数千百言不相下,此何异于入市攫金、登场角戏,此等人也可称贤?”
徐缙等人闻言不豫,皮、陆二人对江南文坛影响很大,吴中诗作风流靡丽很多承自二人,却被一个陕西人贬得一文不值,由不得这几位心中不满。
徐祯卿进京后与李梦阳结为诗友,关系匪浅,劝解道:“献吉兄过激了,皮、陆等人生同其时,各相为偶,固其人才之敌,亦惟心之合耳。其文章风流文雅,亦多有可取之处,何必一言概之。”
李梦阳不领其情,反倒痛心疾首道:“昌国前番与我说深悔前时之作,今后崇文复古,改趋汉唐,倡中原之风,未想还是守而未化,可叹。”
这孙子怎么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几位同科进士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场面一时僵住了。
“历代文章皆有可取之处,又何必拘泥汉魏盛唐。”一个爽朗的笑声打破僵局,王鏊手持竹杖缓缓走来。
“见过守溪先生。”李梦阳等人躬身行礼,此次相聚名为文会,他们也不以官职称呼,徐缙、徐祯卿二人则持弟子晚辈礼。
王鏊笑着与众人点头,单对李梦阳道:“老夫以为古今诗作,唐以格高,宋以学胜,至元乃出入二者之间,其实似宋,其韵似唐,而世变之,不可强分高下,李子以为然否?”
李梦阳不为王鏊客气称呼所动,梗着脖子道:“晚生以为,所谓诗作,自中唐以下,皆不足取。”
王鏊老头被这小子一句话顶得一愣,随即展颜:“也好,做学问确需一丝执念,老夫也未有将己心强加之意,但有一言相赠:所谓师古者,师其意,不师其词,方为文之妙诀。”
几位新科进士连同李梦阳躬身道:“晚生受教,谢过先生。”
“王守溪,来得何其迟也。”此间主人李东阳上前挽住王鏊道:“高朋满座,只差你一人了,快随老夫来。”
王鏊与李东阳绕过喧闹前院,穿过花园,直趋后堂,一路李东阳话不多说,引得王老头心中暗奇。
“守溪,候你多时了。”后堂中酒席已备,在座的人物可不是前面那帮毛头小子,除了内阁三老,部堂都堂等朝中大员亦是俱在。
王鏊与众人相见施礼,环顾一圈道:“东山可在?老夫途中听闻他致仕消息,星夜兼程,难道还是失之交臂?”
首辅刘健宽慰道:“守溪多心了,东山只是致仕,又非强迫离京,不过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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