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律》第90章


洛阳心里明白,这天底下关于他的秘密,就巫祝和自己两个人知道。顾寒声不知道此事,从某些方面对他而言倒是好事一桩。人人都得有那么几副面具,才不致在意外面前措手不及。他预备着留着自己的秘密,当做一张王牌。
就像他并不会执着于去知道顾寒声究竟什么来历——尽管他对此好奇无比。
门口嗖嗖进小风,顾寒声的手又冰凉冰凉的,洛阳略一弯腰,将顾寒声像棵大葱那样从地上拔了起来扛在肩上,像摆祭品似的摆在厚厚的床垫上。
他避而不答,拿起空调遥控器又将温度往上拔了三四度,“这事儿等会儿再说。”
然后他动手开始解顾寒声大衣的扣子,顾寒声一把攥住他手腕,眼皮一掀,似笑非笑地,“你干嘛?”
“污,”洛阳心浮气躁地打掉他的手,“我检查检查不行吗?好家伙,你是不知道你自己那个模样,”他站直了,突然失去力气一般,软绵绵地晕在地毯上,又坐回床沿上,“就这样,你让我怎么想?”
顾寒声就不说话了。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来阻挡自己把那两只犯上作乱的爪子推开,结果到洛阳抽他腰带的时候他实在忍不住了,边笑边躲,起身告饶道,“来人呐非礼啦。”
洛阳的自控力本来就备受挑战,这么一说,瞬间为他那本来就不堪一击的自控力火上浇了一把油。
他额角青筋蹦了蹦,险些忍出内伤,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但愿你此生都不会尝到那种心惊胆战的滋味——”
两边僵持了一会儿,顾寒声叹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抬起一条胳膊盖住了眼睛,心说,孩子大了真是不由娘,这脸翻的,教科书都甘拜下风。
标间就那么大,头顶的灯光又暖暖的,兜头罩在那样一副七尺男儿身上。
欲望像落日余晖时的海水退潮,洛阳心里所有的杂念退了个一干二净,那人刚从山海关里走出来时那一副青葱鲜活的眉眼宛若近在眼前,和眼前这人就严丝合缝地重叠了起来。
他俯下身来,嘴唇在那副清晰的胯骨上轻轻碰了碰。
所幸他身上的皮肤并没有什么伤疤,只是那肤色和脸色一样,隐隐透出一股病态来,触手冰凉。
洛阳一言不发地帮他穿好里衣,拿掉他的胳膊,“你就陪我一小会儿,等天亮了你就回去吧。”
他贴着他躺下来,肌肤相贴,登时被顾寒声那冰凉的体温冻了个哆嗦。
“我心里有数,”顾寒声拍拍他手,“所以,你在水下究竟遇到了什么?金手指吗?”
等到四肢交缠了,洛阳才说道,“你问我?你那么神通广大,你都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了。我两眼一闭就跳下去了,以为就是个普通的游泳池——绿油油的,还是被水藻污染的游泳池。”
顾寒声后背贴着他前胸,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九叶莲不见了,阴阳石也消失了,至阴至阳二龙被人糟蹋成了那副模样,把天池水底搅和得天翻地覆的人是你么?”
洛阳半真半假掺和着说,“当然是我,九叶莲本来就是我的,阴阳石好像对我恨之入骨,一见面就要吃我,我胆子才几两,说一声魂飞魄散都算轻的,稀里糊涂地有个人拽着我头发拉着我在地下飞跑了几圈,这给我磕得鼻青脸肿的,等我醒来的时候,阴阳石就不见了,那两条虫就变成毛线团了。”
顾寒声慢慢地咬文嚼字道,“有个人拽着你……这人高矮胖瘦?”
洛阳下巴在他后颈上蹭了蹭,打了个哈欠,“是个小矮人,跟从地下蹦出来似的。”
没有人回答,洛阳以为这就结束了,把他又往怀里带了带,嘀咕道,“哎,看这瘦的,瘦在你身,扎在我心。”
“我倒不知道,你死里逃生这一回,竟还学会了花言巧语,”顾寒声很有点无奈,“但这真太危险了,我有九条命都不够你废的。那小矮人呢?”
顾寒声就这么说着,背后就响起了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他试图从洛阳全包围似的怀里挣出来,岂料这力气真是见鬼了,他只能重新躺回去,心想,算了,真话假话有什么所谓,他人就在眼皮子底下,难不成还能突然蒸发?
伴着洛阳有节奏的呼吸声,也沉沉睡了过去——倒不如说是体力不支,晕过去的。
“七色军”的召唤耗费了他全部的心力,更何况半年之内连续召唤两次,这等巨大的消耗都够他喝一壶的。
上一次就没怎么好利索,这一次,无疑是雪上加霜。
十二点刚过,洛阳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滚了两圈,猛然睁开了眼睛。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找到空调遥控器,把室内温度定在30度,在卫生间打洗衣房电话要回了自己衣服,然后轻车熟路地在门窗上下了禁制,转身走了。
他其实并不知道顾寒声体温虽低,但其实并不怕冷,温度突然一上来,他反而会很难受。
门锁“嗒”一声轻响,顾寒声随后就醒了,看看门窗上的禁制,从卫生间浴盆上方的透气孔散了出去,尾随在洛阳身后。这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本能的戒备,跟了他数百年,戒不掉。
可是在跟到一个拐角的时候,因为路灯的关系,洛阳在前一个路灯下的影子落在身后,和他在后一个路灯下的影子,交叉起来成了一个瘦长的“X”,顾寒声脚步一顿,凝神看了看两个人相交的影子,又重新退了回去,心说,“跟着他这是要干嘛?信不过?算了,由他去吧。”
他沿原路返回,靠着墙根走得悄无声息,一路上看见许多电线杆子上贴着大大小小的广告纸,而千篇一律几乎都是“寻狗启事”。他起初没往心里去,毕竟这年代,有人吸猫有人吸狗,更何况洛阳还吸袋鼠呢,丢个狗就这么郑重其事地张贴寻狗启事也司空见惯。直到转过几个路口,模糊的印象在他头脑里敲了个警钟——这些寻狗启事的时间集中在短短一个月之内,不,甚至绝大部分都是一周之内的。
为了印证他这种判断,他沿途开始撕这些寻狗启事,发现丢的狗的种类堪称五花八门,体型有大有小,小至巴掌大的奶狗,大至金毛、藏獒,应有尽有。
若是某些黑心店家杀狗赚钱,那何必连没多少肉的小奶狗也偷?
顾寒声神色就变得疲惫又严峻,“事出异常必有妖。”
他勉强勾动手指,修书一封,抬头写的是石典,手指一弹,将这封信弹飞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收到石典的回信,石典特有的通讯方式——一根洒了香水的狐狸毛——落在他手心,“你在考验我的眼力吗?上面的字迹太浅了,我看不清。”
顾寒声强忍着要咳嗽的欲望,闭了闭眼,花大力气回了三个字,“别墅见。”
筒子楼上那个小房子里的灯,在一片黑暗中亮得十分突兀。
洛阳猫着腰贴在窗户下,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上探,维持在一个不会引人瞩目但又能看清玻璃窗之内的半蹲姿势上。
屋子里的陈设极为简陋,半壁空间堆满了废旧纸箱和踩扁的易拉罐。房子天花板上的大吊扇的扇叶上,积了厚厚一层油污,黑乎乎的。门后还有一个脏兮兮的汽油桶,从洛阳的视角看过去,不难发现,这个简陋的小家庭用这个汽油桶充当马桶——也许是屋子里有什么人腿脚不便,起夜不能走太远的路。
那屋子里的两个男人,几乎可以说是同一个人在不同年龄阶段的两个样子,寇嘉禾的双鬓有白发,宽厚的双眼皮早被岁月侵蚀得稀松耷拉,鼻唇沟也十分明显,而他眼下还有两道十分明显的阴鸷纹。
这是行善积德的人的面相。
而他的儿子寇南晶顶多二十出头,也是极普通一小伙子,甚至下巴上还有一丝稚气未脱。
儿子正蹲在地上给老子洗脚。
洗完了脚,寇南晶用脚巾为寇嘉禾擦干净脚,端着洗脚水起身去倒,盆里的水猛地一荡,洛阳才注意到,这儿子走起路来是个跛子,像是小儿麻痹症的后遗症,一瘸一拐,颠簸得十分厉害。
仔细注意他的眼神,又能发现他的一个眼珠子始终固定在内侧眼角,几乎不动,只有一个眼珠能完好地来回转。
倒洗脚水的这一路,走得真叫一个惊心动魄,盆里的水左洒一点、右洒一点,等到了居室门口,洗脚水也就洒完了。
寇南晶似乎早已习惯这一切,他放下盆,取过门后的拖把,又极其有耐心地把淋湿的地面拖了一遍。
他的动作十分呆板僵硬,似乎是个强迫症资深人士,如果左边的地面拖了一次,不管对侧有没有被溅湿,他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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