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律》第111章


“废话少说,”洛阳忍无可忍地低声喝斥道,“都给我老老实实消停了。”
澹台千山视线扫过来,面无表情地上下打量了一阵,又原封不动地把头扭回去了——仿佛那不是他儿子,真是充话费送的一个便宜玩意儿,“大人说话有你什么事儿?”
洛阳眉心一跳,一时间头疼脑热起来,心说这哪是什么流浪的气质,这分明是流氓的气质,“一别经年,你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地表里不一啊。”
澹台千山额角青筋蹦了蹦,“什么玩意儿?”
洛阳没理他,心说老家伙,我可算看清你了,就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大尾巴狼,服个软能少你一个头发丝么?
他走过去,彬彬有礼地说,“程叔叔,您儿子追我屁股后面给你报了七百年的仇了,你说他要是知道你诈尸从坟里爬出来跟我老子过不去,他会怎么想?”
程有寰:“那个容易心软的废物,浇灌在他身上的心血全都白费了,竟然到现在还让你活蹦乱跳的。”
洛阳本打算弯腰伸手把那柄平沙杖从他老子咽喉上移开,后来略一琢磨,觉得这样太给他面子了,他一抬腿,脚尖在平沙杖上一踢,稳稳将它接在手中,“如意算盘打的真不错,培养了一个对父亲死心塌地的宝贝儿子,在七百年前的混战中用以身殉职掩人耳目,把始作俑者的罪名推得一干二净,又造成一个被人杀害的假象,试图将自己儿子的父子情深当一柄武器,加害于我,好让澹台一族彻底消失。金蝉脱壳,不错,斩草除根,你够爷们儿。”
程有寰低低笑了笑,“只是没想到,无论是数百年前还是现在,都是功亏一篑。”
这时候,那柄平沙杖的杖身上,木质的文理猝然裂开,从裂开的缝隙里闪出一片金光来。
洛阳不明所以,自然而然地低头去看澹台千山,希望他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脚下的地面突然小幅度地晃动起来,连同地上那枚功过石也开始摇摇晃晃,洛阳脸色剧变,想也不想地弯腰一把抄起澹台千山,一气儿退了两三丈。
功过石上走马灯似的显出无数张脸,有威严的、有慈祥的、有平和的、还有嬉皮笑脸的,这些人脸在功过石的石面上飞快闪过,最后一张张叠在一起,石芯子里骤然涌出一阵呐喊,那张“千层脸”猛地一挣,竟从石面上剥脱了下来,不到一秒的功夫,“唰”的一声,风化成渣了。
那功过石在原地轰鸣不已,洛阳眼神发直地看着那块大石头,喃喃道,“……在这里……”
澹台千山在他肩膀上一拍,稳稳落在地上,同时一手抓住了他胳膊,斥道,“元神出窍了么?”
洛阳轻而易举地绕开了他的钳制,魂不守舍地一步步朝着那大石头走过去,与此同时,几乎从四面八方都传来一阵阵催人泪下的哀鸣,当空卷起一阵灰白的风,一把将洛阳和功过石都裹了进去。
再环顾整个大厅内,几乎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对这一变故,没有一个人能解释出个所以然来。
只有百花香不明所以地说了一句,“与天地同寿,与万古长青……他回来了。”
澹台千山瞳孔一缩,“谁?”
百花香垂着眼皮,几乎不敢抬头,“九州始祖。”
那漩涡一样的风渐渐平息,洛阳早已不见了踪影,站在那风眼里的,是一个青丝拂肩、一袭白衫的年轻人,他眉目恬淡,却不怒自威。那柄裂开的平沙杖骤然挣脱了表面龟裂的木皮,闪出一片耀眼的金光,缩成了一根寸长的发簪,飞到他的脑后托起他一半的长发绾了起来。
此外,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脚边卧着一只摇头摆尾的独角小怪物。
澹台千山神色一恭,撩起衣摆,备好了三跪九叩的大礼——被人一把拖住了。
罩在洛阳面皮下的男人低低一笑,“你见过有老子给儿子下跪的吗?说来我对这天地间的事本是无所不知,可独没有料到造化的走向竟然在你这里出了岔子。我用一魂留在这山海关里化为功过石,为的是监督后来人,可是你竟然打乱了这一切的步骤,”男人顿了顿,语气不像方才那样淡定,略微带上了点迷惑,“顾寒声,他是……”
“千古罪臣不敢造次,”澹台千山垂下眼皮,“罪臣为一己私欲,强迫温故里闯入关内,由此闯下滔天大祸,一罪;罪臣自知罪无可恕,一错再错,借用吸星盘篡改众生功德,只为偿清自己的债,二罪;罪臣在山海关内接受功过清算时,罪恶深重,才知道由于十万魂魄不得往生,迟滞在琥珀池内,天地秩序已荡然无存,‘天地之心’已停止跳动,罪臣斗胆,斩断其命脉,化平沙泉为顾寒声,委以天下重任,希冀以‘善’重整人间,三罪。”
洛阳眯起眼睛,视线尽头掠过那眼充沛的平沙泉,短促地“嗯”了一声,“你可知悔?”
澹台千山迟疑了一阵,“臣自知犯下弥天大罪,但终此一生执迷不悟,从未心生悔意。”
洛阳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那湾平沙泉,徘徊在胸腔里无疾而终的痴迷,明目张胆地化做一把眼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了下来,他背对着澹台千山,鼻音浓重地说,“他还能回来么?”
“罪臣不知。”
返老还童的巫祝拽了拽他的衣角,“始祖,这段历史发生在我的视野里,我知道。澹台大人虽一手扰乱了天地秩序,但心怀坦荡,由造化功劫上节外生枝,给了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这才有了顾大人的七百年。如今顾大人以身为引,消弭了那受到不公待遇的十万生灵的怨愤,让他们得以重归轮回,一手拨正了天地秩序。既然一切都已回归正轨,小人料想……”
“……料想他就此有去无回了,是吗?”
巫祝抬眼看着他,低低地说,“正是。”
洛阳点点头,伸指一弹,掌间化出一把刀背带缝的长刀来,那一直跟在他脚边的怪物仰脖长啸了一声,化成一缕青光,自那条缝隙跃进了刀身之内,自此,当了七百年的废铜烂铁之后,昆吾刀焕然一新。洛阳一手提着刀,一手当空虚虚一划,脚下的地皮登时裂开一道狰狞的伤疤,犬牙差互地向两边拉开,一条通体乌黑的拱形桥扎在一汪泥水里,出现在大殿之上。
“我原本一手堆出这道‘宿缘桥’,也不过是希望这些肉体凡胎的人们,因为恐惧来世受到惩罚,今生今世都不敢做恶,可是……我办到了吗?心存善念的人,不得好死的大有人在,怙恶不悛的人,倒嚣张了一辈子,我留着这架桥有何用?”
说着,他一手提起刀,刀锋落处,激起一阵金石碰撞的尖锐声响,刀身狠狠震颤了一瞬,蓦地,自桥身上噼里啪啦裂开几条蜿蜒的大口子,从桥心直裂到桥脊梁骨上,轰隆一声巨响,那桥彻底碎成了一片碎石。
“自今而后,我要活在这世上的人不带有上一世的罪孽,也不带有上一世的功德。我要他们,清清白白地来,至于是否清清白白地去,交给他们自己决定吧。”
一时间,山海关内猛地炸开一片花开的声音,自石头缝里钻出不知名的野花,竟将这一片天地点缀得繁花似锦了。俊美无俦的天地第一人任由此间微风吹干最后一滴泪,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穿越石壁,不见了踪影。
众人眼前一晃,被一阵悄无声息的风送出了山海关,山海关的关门徐徐关闭,回首望去,整个不周荒山云蒸雾绕,鸟语花香。
三个月后,洛阳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光杆司令部。
新一年的执业医师考核网上报名通道已经开启,洛阳挂靠在自己所在的医院,报完名之后,开始老老实实地夹着尾巴上自习。院长不知怎么被他灌了什么迷魂药,不仅稀里糊涂地保留了他医患纠纷处理办公室的职务,还大手一挥,准了他半年的假。
洛阳坐在医大图书馆的通宵自习室里,心无杂念地翻起资料书来。
对面一个患感冒的姑娘不停地咳嗽,右手一个念大三的小学弟不停地默读温书,头顶空调暖风的声音轰隆隆响。洛阳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板感冒药来,从桌面上递了过去,又撕了一张纸条刷刷写了一行字,递给了右手的小男生。感冒的姑娘心怀感激地冲他一笑,右手的小伙子打开纸条看了一眼,突然满脸通红,那纸条上用铅笔写了一行字,“是不是每一个小声温书的人都自以为别人听不见?”
这时候,安保人员看了看他的座位号,低声说,“这位同学,你是叫洛阳吗?门口有位先生找。”
洛阳站起身,优雅地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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