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第267章


斛律明月似笑似叹:“没谁错了,这本也是道。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的迟早会去的……是不是,孙思邈?”他已看不到孙思邈,但他知道孙思邈会来。
是否因为他知道兰陵王既然来了,孙思邈肯定会在?
孙思邈眼中也有了分悲哀,他想回个“是”,可话到嘴边,变成了另外一句:“将军说的对。”
斛律明月笑了,笑中带分无奈,低语道:“为何你不早出来几年?”
这道理他终于懂了,可懂得未免有些晚。
“老夫征战三十余年,只为了神武帝当年的一个嘱托——一统天下的嘱托。”斛律明月喃喃低语,紧紧地握着兰陵王的手——握着最后的一分希望。
“老夫尽了力。”
兰陵王抓住了那只颤抖的手,感觉一颗心都在跟着颤:“是,将军尽力了,谁……都知道。”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阵茫然,不求对错,只求能弥补些过错。他亦是威名赫赫的兰陵王,但在斛律明月面前,永远如同个顽皮闯祸的孩子,不懂父母的用心,一错再错。
他以为错就是对,错还能改,可有朝一日终发现,原来有些过错,错了再也不能改过。
不能更改的,就变成了一生的遗憾。
“谁都知道?”斛律明月嘴角又有笑,笑容却有些讥诮,他知道要死了,但他很多事情当然还明白,“老夫一去,只怕他们下一步就要进攻齐国。”
突带分热切,目光茫然却执着地钉在兰陵王的脸上,斛律明月哑声道:“齐国不能倒,还要一统天下。祖珽为人或许不足道,但他有才,可堪大用。”
孙思邈眼中蓦地露出分无奈。
“将军……你不用多想……你……你……”兰陵王声已哽咽,本想说斛律明月还会好转,但见到那越来越无神,微微要闭的一双眼,心中蓦地有分恐惧。
“可高阿那肱领军却不行,齐国不能没有你。”斛律明月手突用力,紧紧抓住兰陵王的手,没有了命令,头一次带着恳切道,“长恭,你答应我,留在齐国,卫护着齐国。”
他或许已准备放下,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才知道终究无法放下。
风已停,雪茫茫,孙思邈身躯似僵。
他奔波千里,不过是为了个承诺,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有了分希望,可斛律明月最后、也是唯一的恳求却要断了他的一切努力。
他眼中有了分悲哀,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讲,他甚至未去看兰陵王。
他不知道别人如何选择,但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兰陵王身躯跟随那颤抖的手剧烈地抖动,他也未去望孙思邈,是无力,也是不敢,他心中更有分不忍在激荡。
他知道一个决定就是一生——决定了,一生或许就如斛律明月一样,换取天下流芳,华服荣耀,同样也换取了一生的寂寞。
可望着那不肯闭上的眼眸,一滴滴泪水从那俊美的脸上流淌,落在那曾经荣光,如今枯竭的一双手上,他只说了几个字。
“将军,我答应你。”
斛律明月眸光最后一亮,缓缓地闭上了眼眸,嘴唇喏喏,最后回道:“谢谢……你。”
风已停,月已落,晨曦将至。
斛律明月眼眸中失去了最后的光辉,头一歪,松开了手,嘴角似笑非笑,眼角却垂落了一点泪滴。
他终于离去,或许疲倦地放手,或许牵挂地离去,或许带着恨,但或许……也带分感激。
他临死的那一刻,终究等到了他的期待,虽无法挽回最终的结局,但他仍旧坚持——坚持他选择的方向。
兰陵王那一刻,俊逸的脸孔已有扭曲,嘶声喊道:“将军!”
他用力地握住斛律明月的手,已泣不成声,可任凭他如何用力,终究无法挽回曾经的过去。
过去的始终无情地过去,并不以悔恨为转移。
不知多久,他才能缓缓站起,望向了身旁的孙思邈。
孙思邈也在望着他。
一人眼中有泪,一人眼中却有雾。
“我一直都很感谢你。”兰陵王声音低沉,低沉中带分颤动,“这些日子来,你早知真相,但你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你一直尊重每个人的选择……”
孙思邈望向已去的斛律明月,轻叹口气,他已知道兰陵王要说什么,他也知道兰陵王的选择。
兰陵王泪未干,眼眸更朦胧,却再不说什么,俯身抱起那曾经如山的身躯,转过身来,却又止步。
郑玄、裴矩拦在路上,除此外,还有黑衣、铁骑层层而立,铁甲泛着寒光。
事情远没有结束。
孙思邈虽尊重旁人的选择,可世上能有几个孙思邈?
“斛律明月已死,不知两位还要做什么?”说话的却是孙思邈。
闻他发问,郑玄忍不住笑道:“孙先生聪明一世,怎么会问出这种糊涂的问题?”
“哦?”孙思邈皱了下眉头。
“此事经裴大人策划,早就酝酿许久,杀斛律明月不过是裴大人的第一步棋,若再能杀了兰陵王,随即就可让周国挥师东进,消灭齐国,天下一统。这等机会,裴大人如何会错过?”
郑玄说得慷慨激昂,转望裴矩,微笑道:“裴大人,我说的可对?”
裴矩含笑不语,只是眼中却一分笑意都没有。
孙思邈望过来,缓缓道:“这么说,你们不但要杀了斛律明月,还要顺便杀了兰陵王,我若阻挡,你们当然也要杀了我?一切拦你们路的,你们今日都要一口气地除去?”
王远知倒在雪地上,脸色已变。张仲坚卧在雪地里,心中发冷。刘桃枝还立在原地,神色木然,也不知想着什么。
这时风早停,天将明,天黯淡——原来天明前的那段时间,最为黑暗,也更加地寒冷。
第十二章
胜负
很多事情,孙思邈不说,并不意味着他不明白。许多事情,他未参与,但看得比谁都透彻。
兰陵王抱着斛律明月的尸体,浑身已在发抖,他想出刀,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丢下斛律明月。
但他就算出刀,能否杀出这重重包围?
裴矩还在笑:“孙先生说的倒的确是我心中所想。这里还有许多郑兄带的高手,亦有我带的人,若真动手,孙兄当然能走,可别的人,真难说。”
郑玄缓缓道:“听说孙先生从不杀人的。”他还在托着手臂,斛律明月给他的痛还在。
他言下之意已明,孙思邈不杀人,武功再高,也绝不能和斛律明月相提并论,若是可能,他甚至要将孙思邈一块留下。
裴矩当然明白郑玄的意思,叹口气道:“可事情的决定权,眼下却不在我。”
郑玄反倒一怔:“那在谁呢?”
“当然在我家夫君的手上。”一人娇笑道。
有脚步声响起,圈外的黑衣人、骑兵突然闪到一边,有十数人从外走入,最先一人,衣红如火,笑靥如花,赫然就是独孤信的女儿独孤伽罗。
独孤伽罗身后跟着一人,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衣,走路不急不缓,看起来说不上俊朗,可他一眼望来,其中大志横飞,让人立即忘记了他的寒酸。
那人当然就是杨坚。
杨坚身侧,有十数人跟随,衣着简便,但无不脚步轻盈,眼露精光,张仲坚望了,心中更冷,知道这十数人看起来并不起眼,但无疑比外围的骑兵和黑衣人更难对付。
他和孙思邈已深陷重围。
他不认识杨坚,但已看出来,就算裴矩这种桀骜的人物,也要听命于杨坚。
杨坚止步,凝望孙思邈道:“师兄,一别多日,别来无恙。”
孙思邈目光微闪,轻轻叹口气道:“看来裴矩计谋虽好,但也要你这样的人,才能无差运作。”
“师兄过奖。”杨坚平静道,脸上并没什么得意之色。
往事如环,往事亦如流水般从孙思邈脑海闪过,杨坚虽未说什么,但他见杨坚出现的那一刻,又清楚了很多事情。
杨坚隐忍十数年,第一次出手是除掉宇文护,他的第二次出手,就是要除去斛律明月,这个计划决心,从未有过改变。
“如今斛律明月死了。”孙思邈缓缓道,“我倒有件事想问问。”
“请讲。”杨坚平静道。
“我很想知道,这位郑道人的意思,是否和你想的一样?”孙思邈声音平静,目光却在杨、郑二人身上转动,他当然看出许多别人看不到的关联。
杨坚不语,郑玄微有皱眉——他的意思,本来很少泄漏,孙思邈说的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天已发白,可日头跳出阴霾,还需要一段时间。
独孤伽罗一旁笑道:“其实我是赞同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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