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心》第266章


定军枪本是他的最后依仗,他为何要扔了那杆长枪?
无人明了,可转瞬所有人均已明白,只因为那枪“嘭”的一声响,竟炸了开来。
那一刻不知有多少细针从枪中飞出,多数射在斛律明月身上。
斛律明月一声怒吼,飞身纵起,一掌竟向马上的斛律须达击去。
张仲坚一直卧在地上,感觉身子渐渐发冷,勉力维持清醒,见到这种情况,也不由骇然变色。
那枪怎么会有问题?
斛律明月为何要对斛律须达出手?
斛律须达一声长笑,双脚一点,不接斛律明月的一击,凌空倒飞而出。
王远知脸上变色,一时间竟不明白发生了何事,可斛律须达一退,他却面对斛律明月,大喝一声,一掌击出。
双掌相交,王远知只感觉有山岳般的巨力传来,手臂已断,一口鲜血喷出来,摔落到了地上。
斛律明月落地时,立足不稳,倒退几步,跌坐在树下,眼中除了愤怒,已有了深深的绝望。
方才他只是悲伤,但这刻却是绝望入骨,望着那马上的斛律须达轻飘飘落在了地上,斛律明月咬牙道:“你是?”
那人绝非斛律须达!
那人掀开了头盔,露出宽广的额头,通天的鼻梁,精光流转的双眸。他微微一笑,竟能抱拳施礼道:“斛律将军,在下裴矩!”
张仲坚一怔,心中凛然,恍惚知道这次暗算,谋划之深远还超乎他的想象。
“你如何知道……”斛律明月双眸本一直凌厉如箭,这刻却有难言的痛楚,他剧烈地咳嗽,竟已说不出话来。
“在下如何知道斛律须达是将军的后援,是不是?”裴矩还能微笑,“在下其实还知道更多,也知道将军不但派次子斛律须达来援手,还派长子斛律武都卫护宫城,同时派三子斛律世雄前往草原……”
斛律明月又是一口血咳出,已是黑色。
他不但受了伤,而且中了毒——剧毒!
裴矩突乔装而来,蓄意一击,当有必杀的把握,枪中藏针,诡异非常,斛律明月防不胜防。
斛律明月不看裴矩,只望着刘桃枝,刘桃枝移开了目光。
“将军难道以为刘桃枝泄漏了秘密?大谬不然。”裴矩淡淡道,“将军当然早对刘桃枝和五行卫起了疑心,因此才遣三子分别行动,却刻意绕过刘桃枝,泄漏消息的当然不是刘桃枝。”
顿了片刻,裴矩缓缓道:“刺月行动是今日执行,但谋划早有了很长的时间,其实谶语未出之时,我等就知道,贵国天子对将军已有不满。”
斛律明月脸色惨淡,那本是如矢锋般的一双眼,已一分分地黯淡。
“何止是贵国天子,在下发现,贵国朝堂,简直没一个对将军满意。”裴矩脸色渐渐转冷,“因此消息是谁泄漏的,将军这么聪明,当然已知?”
斛律明月只是点点头:“你很好。”他绝望中又带了分悲哀。
“更好的消息在后面。”裴矩缓慢道,“斛律武都已被贵国天子召入宫中……而斛律须达不能来,下场你当然知道?”
斛律明月厉喝一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但却根本不能站起。
张仲坚虽早对斛律明月深恶痛绝,一直以诛杀斛律明月为念,但见昔日的将军竟这等模样,心中竟有惨然之意。
“斛律须达身手不错,在下能轻易地算计他,不用问,也是贵国朝廷的功劳。”裴矩缓缓道,“至于斛律世雄嘛,只怕也回转不了中原了,这当然是郑兄的功劳。”
郑玄托着手臂,忍痛上前道:“这一切当然还要裴大人精细打算。”
裴矩目光泛寒:“斛律家威风了三十年,今晚后,就会连根拔起,斛律明月,你灭北天师道时,早就应该想到这一天!”
斛律明月神色惨然,喃喃道:“不错,老夫早该想到这一天。只是……”勉强举目望去,眼中还余最后一分光芒。
他知道必死。
人总有一死,就算天下无敌的将军也不例外,可他心中还有分期望。
裴矩冷望斛律明月的脸色,一字字道:“将军还在等兰陵王吗?将军本来的打算,是不是伙同斛律须达和兰陵王,将我等一网打尽?”
斛律明月未答,可他神色已是答案。
他临死前,心如刀绞,他等的已不是兰陵王,而是个绝望中的希望。
“只可惜兰陵王绝不会来了。”裴矩凝声道,“他若会来,早就来了,难道不是吗?”转望郑玄,裴矩微笑道,“郑兄此次出力最巨,诛杀斛律明月的荣耀,还应落在郑兄的身上。”
郑玄目光转转,微笑道:“裴大人此言差矣,我不过是跑跑腿,传传信罢了。裴大人若能杀了斛律明月,定能流芳天下。”
二人含笑推搪,可眼中却似乎没什么笑意。
斛律明月突然大笑起来,可笑声中带着无尽的凄凉:“老夫也早知有死的一天,却不想会死在宵小手上,竟连杀老夫的勇气都没有!”
话音落地,陡然凝寒,一人手捂小腹,踉跄地到了斛律明月身前,手拿一针筒。
针筒黝黑,暗夜中散着幽冷的光芒。
针筒是暴雨梨花,持针筒的人却是金卫,他被斛律明月一铁矢击穿腹部,并未立即死去。
脸色惨白,金卫白衣遍是鲜血,他颤抖地立在那里,针筒缓缓地对准了斛律明月。
“斛律明月,当初五斗早在投靠你前,已立下同生共死的誓言。”
水木火土四卫已死,金卫当然也不想独活。
可他就算死,也要带斛律明月一块到地下,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斛律明月望着那针筒,只感觉眼前的人已模糊,思绪渐渐远去,可还能点头道:“好,很好。”他不再多说,也不用多说。
他已疲倦,他眼中期待的光芒已淡。
他期待的不是有人能救他杀出这重围,他只是有些不信……
金卫拇指已按了下去……
裴矩、郑玄、刘桃枝、王远知紧张地望着斛律明月,眼眸中含意却不尽相同。
“啵”的一声轻响。
斛律明月嘴角反倒露出分笑,暴雨梨花,天下第一暗器,射出之后,根本无人能躲。
可早在金卫按动机关时,天地间突起了一道微红的光芒。
有光芒起,击在针筒之上,针筒飞起,所有的利针全部射到了天上。
金卫身躯晃了晃,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一人似乎从天而降,跪在了斛律明月的身前,嗄声道:“将军!”
众人微惊,不由后退了一步,神色改变。
那人却是兰陵王。
兰陵王来了?
裴矩、郑玄二人眼眸中精光一闪,互望一眼,这二人一为北天师道座下双子之一,一处三官之列,谋算精准,在刺月行动开始前,早把一切细节想得清清楚楚。
兰陵王本不该来。
他来了,是不是事情还有什么变故?
二人侧耳倾听,举目环望,最终目光落在一人的身上,他们看的不是兰陵王,而是兰陵王身边那极为简朴的一个人——容如少年,神色沧桑。
郑玄笑容带分冷,裴矩眼中却带分寒光。
那人当然就是孙思邈。
孙思邈未看郑玄和裴矩,他一到这里,就已明白了一切,脸上迷雾又起,看的却是兰陵王和斛律明月。
兰陵王跪在斛律明月的身旁,眼中已有了无尽的悔意,他竭力要挣脱斛律明月的控制,可见到那昔日的参天大树竟凋零如此,心中却如刀绞。
“将军,我……”蓦地喉间哽咽,泪水已盈满眼眶。
斛律明月眼中突然有分光,一伸手,已紧紧地抓住兰陵王的手腕。
那一双天下无敌的手,此刻却颤抖如风中残叶。
“长恭,是你?”
他眼中有光,看人已经模糊,他已知道自己将放手,可他不想放。
不是不甘,而是因为还有太多的牵挂,有时候抓住并不只是为了控制不安,还是因为牵挂。
嘴唇喏喏,斛律明月低声道:“你来了……就好。”他嘴角有血,也有笑,他终于等来了他的期望,虽然来得晚,但在他心中,是不是总比不来的好?
他本是纵横天下的将军,却从未想到有一日,会有这般的软弱。
“是我不对。”兰陵王已泪下。
他挣扎多年,徒然发现,原来风筝断了线,得到自由,也未见得有想象中的快乐,等到它摔得粉身碎骨时认识到这一点,痛苦已是无可避免。
斛律明月似笑似叹:“没谁错了,这本也是道。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的迟早会去的……是不是,孙思邈?”他已看不到孙思邈,但他知道孙思邈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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