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才默默地道:“娘亲也没有办法了。”
垂眸,看着抬着水灵灵的眼镜疑惑地望着自己的女儿。
“娘亲也不知道了,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到你。究竟该怎么做,才不会伤害你阿爹……荑儿,娘亲希望你以后,能够成为一个坚强的孩子,一定要一直陪在你阿爹身边,照顾他,孝顺他……”
“娘亲。”归荑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还小,为什么要我照顾阿爹,而不是阿爹照顾我呢?”
“因为你阿爹……其实是个很脆弱的人啊……如果娘亲有一天离开了,你阿爹……”
“娘亲要去哪儿?”
“大概……是很远的地方。”
“不回来了吗。”
“大概……不回来了。”
归荑鼻子一酸,一下栽到娘亲的怀中,讲了一句,又巴巴地抬起头看着娘亲:“不,归荑舍不得娘亲。娘亲别走好不好。难道,娘亲就舍得归荑吗?”
“谁会舍得呢……但这世间,多的事,是舍不下,也要舍下的。”
有聚便有有散,有合便有离,有爱便有恨,有生便有死。
“娘亲在说什么,归荑听不懂。”
娘亲苦涩地一笑:“娘亲愿你……一辈子也不懂。等你懂的时候,只怕,便是你痛极的时候……”
“情动,是这世间最奇妙之事。它能让一个脆弱的人变得坚如磐石,也能让一个坚强的人,变得脆弱不堪……”
滴答。
恍然间,似有倾盆大雨而下。刹那刺骨的寒刺入她的骨髓。
“窦归荑!别装死了,我知道你听得见!”
模糊间,似有什么鬼魅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娘亲,你有没有……有没有听到什么……”她蓦然间无措地双手抱住娘亲的手,惊慌地看向四周。
“罢了,倘若我与他这一生,终究要被雒阳城所牵绊,根本也得不到所谓的善终……那至少,我还有你……”
“荑儿,你是娘亲的希望。也是阿爹的希望。”
又是一阵刺穿骨髓的冰冷。
眼前娘亲的脸,恍若渐渐要看不清楚。
“你的人生啊,荑儿,娘亲亦是甘愿的,可以用一切,来换你这无忧的一生。”
哗啦——
眼眸猛然睁开。
恍若窒息了许久,猛地大吸一口气,却被脸上流淌的水所呛,剧烈地咳嗽起来。
浑身的剧痛袭来,几乎要让她癫狂。
眼前模糊不清的一团黑影,周身弥漫的血腥气。感受到架着自己的那只手臂使出的暗劲,她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推开了他。
朝着门口奔逃而去。
却在堪堪跨出半步时,重跌于地。
窦归荑望着眼前,满是伤痕与血污的手愣了,挣扎着支起上半身,伸出手,触摸上了自己的左腿,转而,又抚上右腿。
耳畔传来讥笑之声,应声而下的两鞭,划破她的脸颊。
“跑啊,你倒是跑啊。”
她的腿。
她的这双腿!
抬起头,望着面容凶煞,却还在嘲笑俯瞰着自己的那几双眼睛。她难以置信,自己究竟是怎么样,一步步走到这个田地。
——荑儿啊,阿娘亦是甘愿的,用一切,来换取你这无忧的一生。
手在两根大腿骨折断处,不停地摩挲着。
她的这辈子,却是都再也不能站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来,这么多天,每一寸光阴,过得都如同炼狱一般。
刘庆为了让她绝不逃跑,前后将她一左一右两只腿骨打断。将她关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受尽每一个刹那间,蚀骨切肤的疼痛。
这一双手上,斑驳细碎的伤口,皆是每一日摁在铜缸中,遭食肉虫蚁所啃食,连指甲都残破,何况是区区血肉。而这样长久的折磨里,她却并不知究竟过去了多少时日。是五日,十日……还是,更久。
但是她很清楚,她绝不能……绝不能就这样,死在刘庆的手中。
“小丫头,你再不说点什么,我便要一日割耳,一日挖眼了。”两位狱卒相互对视一眼,盯着窦归荑,看到她半支起身的模样,两人,却好似同时想到了什么,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转,便俯下身去,将她摁在了地上。
窦归荑若有所觉,猛然间大肆挣扎起来,一双腿使不上力,手却四下挥舞,挠伤了狱卒。
狱卒啐了一下,更加发狠地撕起她的衣物,一只手用力地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掐到面色青紫了才松手,嘶啦一声,身上单薄带血的衣物被撕扯开。
两人里一人制住她的手,另一人又忙慌地开始拽她里衣的腰带,解开了,便要往下一拽。
“不要……”没有人能听到她细微到肝肠寸断的声音,刺耳的布帛撕裂不断响起,她看到身边的人,开始□□着解自己的裤子。
一把鲜红的刀穿颅而过。又划破了另一人的喉咙。
梁禅看着眼前这个人,眉头一点点皱起。
蹲下身去,为她盖好残破的衣物,她却惊得如同发狂一般啃咬起自己的手。梁禅未躲开,只是又解下自己的外衫,盖在她的身上。
窦归荑这才冷静了些许。
但因为身体中虫毒残余,她所视之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细细地看了许久,才勉强看清了梁禅的脸。
“窦归荑,走,我带你走。”梁禅一把拽起她,却觉得她身子软重。
窦归荑默了一会,才嘶哑着声音,缓缓地说:“你带不走我的。这是清河王府。”
“那也要试一试。”梁禅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走,阿骘在等你。你可知他为了你,都要反陛下了……”
窦归荑一愣。
暗夜中奔走的身影,恍如昨昔。
“我当真是不愿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为今之计,也只有带走你了,我的确没有几分把握,但终归,是要试一试……”梁禅长叹一声,再想使劲,却触到她受伤密密麻麻的啃咬之伤,竟是一愣。
“即便你能带我出府,却也没办法,将我送到邓骘面前。且不论我的一双腿尽断,颠沛之下,也不知能否活得了几日。单单是这清河王府的暗杀,就能让你我,连雒阳城也出不了……”她转眸,望着他浅青色的内里衣料。伸出手,握上他腰畔的佩剑,作劲一挥手割下一片衣角。
咬破了手指。
“梁禅。”
他看着她挤着手上伤口的血,在绢帛上写着一竖字。
“如此一来,我曾救你的恩情,你便还清了。也不必再处处顾虑我,而将自己身处险境……咳咳……你我梁窦本有宿仇,你同你姐姐一样,着实,也是个易陷困顿的性子。罢了,罢了……心中有些正气,总归,是好的。”
梁禅禁不住一顿。
自己心中的犹豫,她竟是知道的。
不错,那已经是快十年前的事了。当日在窦宪铁骑高高挥起的刀刃下,他已然决心为保陛下而赴死,却被一个窦氏的女孩救下。
在清河王府,第一次看到彼时还是扶桑的窦归荑时,他便认出了她。
窦归荑,窦归荑。
为何生性凶狠暴戾的窦家血脉里,偏偏还要生出一位,本性纯善,心如明镜的孩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血书传信
窦归荑,窦归荑。
为何生性凶狠暴戾的窦家血脉里,偏偏还要生出一位,本性纯善,心如明镜的孩子。
窦归荑写完,将之叠好,放在了梁禅的手中。
“你姓窦,我们本是生来宿仇。但我同时信奉善恶有报。”梁禅将这块血帕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中,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但看到她如今宁静的眼眸,心中,却腾起了别样的情愫。不由得又道,“你同你的父亲,乃至叔伯,是不一样的。”
“哦。”微微上扬,好似一声风轻云淡的反问。
再一次对视上窦归荑的眼眸,梁禅的心,却猛地如同被毒蛇啃咬。
“没有关系。”窦归荑伸出了手,梁禅下意识伸手去接,指尖滴答,落下一滴鲜血,窦归荑就着这染血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保君”二字,“无论你对我如何,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能这样,就可以。”
“你这是……何意。”
她伸手拽住梁禅的衣袖,往下一拉,待他凑近了,便附在他耳畔,轻声道:“我知道的。我于你有恩……清河王府,亦于你有恩……所谓恩仇必还,善恶有报,根本,是不可能的。”
“你救不了我,就像你,也救不了清河王。”听到了这句话,梁禅整个人彻底僵了。
她知道。
她竟然知道。
“你……”
窦归荑的手,抵上他的唇。
“对,我知道你是替清河王,来套我话的。”她在他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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