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闻小录》第31章


未几,数人入院中,取竹管,自窗外吹烟,将屋内人迷倒。子兰大惊,见数人破扉进房,初口中亵语无端,霎时,声息全无。子兰忙上前,但见以为朋好者,皆化作冰人,伫立榻侧。
而凌施施然起,笑曰:“汝性纯善,被匪人所欺,若非吾相助,已作他人娈宠。”
盖子兰“巧遇”此二三人,乃人贩,窥得其姿容出众,又贪财帛,欲骗入花柳之地,卖作小官。然路逢大雪,借宿宅中,见凌容貌远胜子兰,便动邪念,要将二人一同捉起。
“唉,不知害多少家破,多少人沦于下贱。”
言讫,子兰见凌挥袖,则屋舍、奴仆及匪人诸多,皆如雪融,转瞬无踪。定睛看去,原是一山中洞窟,倒也清净,不觉风冷。凌又道:“吾居此地久矣,见迷途者不下百千,误入者寥寥无几。与汝有缘,故救一命。”便翩然而去。
方知其为山中隐仙,又见一室狐裘、虎皮如山积,子兰心下惊疑,忙叩首拜谢。翌日,自洞窟出,昔时所见漫山洁白,今半点不存。“八月飘絮,果真,果真仙人所为。”遂感激涕零,携毛皮至昌齐城,得百金有余。
不觉数月,正逢北地大寒,子兰盘桓旅舍,见窗外如满树梨花盛,一时怅然。是夜,辗转难眠,忽忆及垂钓图,及凌空钩无鱼一事,自言道:“大抵仙灵举止皆有深意,凡人不可闻也。”若非如此,岂能纾尊降贵,救其于匪人之中?
少顷,屋内烛火尽灭,子兰欲起,则觉朔风扑来,顿失清明。梦一少年来,乃凌,坐榻上,以手抚其身,状甚狎昵。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子兰亦不拒,与之交吻。俄而唇分,问道:“何以……?”凌解衣笑答:“愿者上钩。”
子兰颊染红潮,既难寻仙人,今缠绵,也算了却愿想,道:“啊,若得,若得仙人入梦,无悔矣!”
凌不禁失笑,吐一股清气,曰:“非梦也。”
霎时,子兰觉神清气爽,方知是真非梦,与之交缠。愈羞恼,然不能自已,唯随身上人摇荡,颤声不绝。
及曙方休,则屋外大雪未息,屋内二人相拥而眠。
又数日,旅舍主人见子兰不出,叩门亦不应,恐其因天寒染疾,忙启扉。视之,则无人,唯桌上余财帛,乃住宿所费。
是年,昌齐及周遭大雪数月,实乃异事。
第49章 (四十九)共白头
冯生,名宝易,广阳平县人。幼丧父母,伶仃孤苦,育于外家。外祖父母年高,爱之若珍宝,及十二三,送长陵读书。逾数年,才貌俱绝,欲进考,忽闻噩耗,曰外祖父母皆染疾亡。大恸,急归乡。
正值秋末冬初,寒风瑟瑟,层林似染,园中花木凋零。冯生见此,思及往日种种,愈悲,更无心进学之事。然其舅数人,各分家业,整日争抢,竟无肯料理二老后事者。冯生心下含怒,咬齿道:“常闻有不忠不孝者,今见之,着实可憎!”遂凑些银两,买两具棺木盛殓。停灵偏厅,俟吉日下葬。
时冯生居西厢,家中只一老仆,至夜半,满屋寂然。辗转难眠,便起,闲步庭中,见墙边衰草连片,间或二三白菊,亦颓,毫无生气。而偏厅烛火竟夜不息,影影倬倬,衬得愈发凄凉。呜呼!怎堪此间霜冷风急,不觉泪落沾襟。
欲回房,忽闻背后窸窣作响,冯生大惊,趋而观之。则一团黑影自偏厅掠过,巴掌大小,看不清是何模样。又入偏厅内,唯棺木、白烛。“罢了,罢了!”冯生长叹,纵是鬼物,亦无妨。人死不可复生,若外祖父母有灵,与他相见最后一面,倒也算得上了却心愿。
翌日,冯生一夜难眠,正困倦,则叩门声急,不得已,问曰:“何人?”门外老仆低声道:“有,有客来,自云乃公子好友。”其窃有所疑,猜测百端,不敢妄言,便草草洗漱,出正厅相迎。但见一人着白衣,年甫弱冠,面若美玉,唇如涂朱。正是:璧月琼枝,思往昔看杀卫郎;光风玉树,道不尽掷果盈怀。
知其来,冯生非但不喜,反垂首蹙眉,曰:“汝何故来此?”
其人面带豫色,启齿道:“吾,吾闻弟不辞而别,忧心重重,故冒昧前来……”言未毕,上前数步,欲执生手,遭拒,愈显愁容。
“不必惺惺作态!”冯生喝道。
则一时惶惶,良久,方低声道:“既知弟无事矣,吾自归去。”遂泣而拜别,形容惨淡。
冯生见之,只强忍心酸,俟其人出府,方洒泪,大半日失魂落魄。
若问来者谁?原是冯生好友谈生,名丰乐,长其两岁,一同在学堂读书。渐生情意,二人有了些不明不白,背地里颠三倒四。久而久之,谈父母亦有所闻,大惊,急寻一门亲事,为求将孽缘了断。谈生性怯,怕违长辈意,又不愿娶妻,难舍与冯生欢好之情。至于冯生倔强,知其摇摆不定,争吵数回,心已冷了几分。恰逢外祖父母病逝,便自顾自归乡,未留下只言片语。
本料痴情终有一断,谁知今朝,忽闻情郎来。冯生既惊且恨,更不知昔时不告而别,要以何情态去见。果真不欢而散,冯生暗自拭泪,将一片心,尽放在停灵下葬之事。是夜,坐棺木旁,跪而泣曰:“外祖父母在上,吾,冯宝易,不肖子孙也。不能求取功名,反为着些男子情长,罔顾人伦。虽知有愧,仍难弃之如破履,日后,日后亦无颜见列祖列宗……”
正抽噎难平,墙角白幔一动,惊得冯生冷汗淋漓。忙抬眼去瞧,只见黑影闪动,似昨日所见,径直往书房而去。冯生忙起身,随黑影入房中,则满地画纸散乱,盖自架上被撞落。趋而视之,纸上一女子明眸皓齿,容貌与冯生有几分相似,从二八芳华,至青丝染雪,可谓是张张柔情,笔笔缱绻。
“莫非……”冯生愈奇,画中人乃其外祖母,执笔者,应是外祖父也。方知二人相伴半生,恩爱无比,竟有如此缠绵意趣。
忽思及黑影,举目四望,则又循迹至东厢,即外祖父母卧房。冯生先道一声告罪,只见房中陈设未动半分,黑影似乎往榻上去,没入枕下。冯生上前,则枕下赫然一绣囊,中有男女断发,盖洞房花烛夜,夫妻和美,各截其发藏于囊中,取结发之意。
冯生一时默然,其外祖父母已结伴六十余年,仍将当初绣囊视若珍宝,每日不离。“也对,是那断发,亦知二老病亡,故成妖物。”
遂取绣囊,俟吉日,与棺木一同下葬,黑影自此杳杳无踪。
然冯生经此事,不知与谈生一段情何去何从,一时怅然,便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正神思迷糊,忽见其人来,坐榻边,多加照料。冯生不觉泣下,呜咽曰:“若,若不能与君,结发,吾定孤老……”盖以为梦中,满腔愁情,皆坦言。
谈生闻之,心似刀绞,忙答道:“吾已告父母,纵遭族内除名,亦不惧也。家中自有长兄幼弟,可继香火。吾,吾只求弟一人,岂能任汝孤老!”便执其手,当中绵绵情意,不必多言。
逾数日,冯生病愈,见谈生殷勤,心中尚有疑虑,故作冷淡,曰:“吾身子已大好了,汝应早归家娶妻,莫再与吾纠缠。”则谈生笑道:“不敢,不敢。吾妻在此,怎可另娶?”闻言,冯生双颊染赤,又恨其巧舌如簧:“山盟海誓,不过昨日云烟。”
便答:“吾性懦弱,屡伤弟心。今知不该,满怀愧意难当,愿弟怜惜,将吾过错勾销。”
“若日后作负心人,吾定杀汝。”
“只求与汝共白头,岂敢辜负?”
若非见外祖父母结发绣囊,冯生忿忿不平,岂会如此轻易心软?然谈生言辞恳切,更不顾被除名出谱,纵是冯生先前有所怨,今亦化为乌有。
二人互诉衷肠,不多时,情难自已,抱拥入帐。
自此,冯生与其结契,久居平县。偶归长陵,谈父母早改念易意,不敢迫,唯叹息尔。后二人收养一子,白头共老,死亦同穴。
第50章 (五十)青平村
南地一村,初名清平,后避讳改字,曰青平。村外多茂林芳树,又有秀水环之,甚丽。而村人数十,皆勤耕,善农桑,民心淳朴。
村中尝有医人,娶妻高氏,生一女,曰云巧。及十三四,姿容鲜妍,似菡萏着露,同辈莫能及也。则云巧天性沉静,虽貌美,毫无艳冶媚人之态。故医人宠之若珍,管教甚严,要为其求一佳婿。然青平村处偏远之地,邻近乡县,并无才貌俱全者。不得已,云巧待字闺中,经数年,俟芳龄十八,仍是未嫁之身。
一日,有外人来村中,乃一年青公子,年方二十,曰毓;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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