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第3章


靳以长子靳昭彦今年不足四岁,粉雕玉琢,逗人喜爱,他不似纫兰那般规矩守礼,一把扑到靳以身边,抱住他左腿,仰着脑袋连连叫唤:“爹爹,爹爹,彦儿今早吃了两碗肉糜饭哦!”
靳以将他轻轻推开,似训斥但语气并不如何严肃:“都多大了,还是这样不懂规矩。”
昭彦并不惧怕,但仍松了手,站直身子,给靳以行了一礼,恭敬唤道:“父亲。”又看向傅明,眉头微微蹙起,不知该如何称呼,是以有些苦恼。
“往后,彦儿便称呼明哥儿为叔吧。”老太太开口道。
于情于理,这样称呼似乎都并不合适,傅明如今是靳以郎婿,称“叔”却是隔了一层。但老太太开口表态,无人不从。昭彦向傅明行礼道:“明叔。”
傅明应了声,绿菲也为他准备了礼物,是如今孩童间很流行的一些玩具,比街市上卖的那些更为精巧,林林总总有七八种,装有机关的小人偶,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屋宇船舫,小小一套银制金打的刀枪剑戟等。昭彦见了,很是喜欢,道了谢后,忙让自己随身丫鬟流荇接过这一盒玩具,两人到一旁玩去了。
老太太见傅明有心,似乎这才想起自己也应该给傅明一份敬茶礼,便向身后立着的丫鬟青葑使了个眼色,青葑领会,进去里间捧了个小小檀木盒子出来。
老太太对傅明道:“这是一方古砚,前朝一位徐姓学士雕的,我也不很懂,倒也是有些来头的,我家里没人使得,在柜子里放了很多年了。听说你是个能诗会画的,想来这东西送你也不枉费。”靳家以武功起家,对子弟教育是武胜于文,是以这些文人用具在家中常被冷落。
傅明心中微动,走上前去,微躬身子,亲手接过,道:“多谢老太太爱惜赠礼。”
“行了。我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老太太摆摆手,众人便一一告退。
出了老太太院门,纫兰向两位兄长和昭彦点头招呼了一声,便往自己屋里去了。
昭彦扯了扯靳以的衣角,问道:“爹爹,您今日会来给我讲书吗?”
靳以点头道:“我晚上去。你往后都好好吃饭,我就多给你讲一些。”
昭彦笑道:“好,好,彦儿一定好好吃饭,爹爹要多陪彦儿。”说完又转头看向傅明,问道:“明叔会讲书吗?”
“什么书?”傅明问。
“爹爹给我讲古人的故事,有神仙,有孝子,有忠臣,还有杀敌的大将军。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些,明叔知道吗?”
傅明笑笑,“知道一些。”
“那爹爹抽不出身的时候,明叔可以来给彦儿讲书吗?”
傅明看向靳以,靳以并不表态,像是随他定夺的意思,傅明便笑着回昭彦:“可以的,明叔有工夫,可以给彦儿讲书。”
昭彦拍手欢笑,“那彦儿每日午后歇了晌就去找明叔好吗?”
傅明点点头,半开玩笑道:“随时恭候。”
“好了,你该去做早课了。”靳以说着看向奶娘,奶娘忙上前拉过昭彦的手,牵着他离开。
昭彦犹自回头唤道:“爹爹,明叔,说过的话不能忘哦!”
傅明含笑目送昭彦身影隐去在长廊转角处。身后脚步响起,他没有回头,等回头时,靳以已走远。
连招呼都没有,竟是比纫兰和昭彦这两个孩子还不知礼数。其实,哪里会不知礼数呢?不过是,不在意,或者故意不理会而已吧。
傅明摇摇头,领着绿菲回自己的芳满庭去了。这院名还是他自己临时取的。今早上他见院中有一处题名的石头,上头却空空如也,问过下人,才知府中许多院子是后来改建的,改建后不久府中接连遭逢变故,便一直空闲下来,也无人提出要取名一事。傅明听闻,想既是给自己住的院子,暂且取个名字也无妨,粗粗从窗内向外打量了几眼,虽是初春,花木尚未完全复苏,但推想春深夏日之景,也应是绿荫匝地,花明柳郁,便名之“芳满庭”。
三人才踏入芳满庭内,便有小丫头迎上来道:“明公子,王姨娘和新月姑娘前来请安。”
第4章 章零四
傅明方步入屋内,便见两位女子起身向他走来。
其中一人丽妆华服,似笑非笑;另一人衣裳半新,装扮与府中有些体面的丫鬟相似,嘴角噙笑,一副温柔敦厚的模样。
“明哥回来了?竟这么快!老太太那儿的茶可是好茶,明哥怎不从容些,慢慢品?”甫一照面,靳以妾室王凝雪便拿腔说道。
新月则先向傅明行以奴仆见主之礼,亦道:“想来公子身为男子,终是与我等妇道人家不同,喝茶聊天的事,也是省简的。”
王姨娘斜睨新月一眼,脸上笑容却仍明显。傅明落座,她二人依次跪地正式行礼。芄兰端上见面礼,二人皆是一样的金钗金钏。
礼毕,傅明命人看座,让茶。
王姨娘端着茶盏,不饮且道:“明哥看这院子,可还满意?”
傅明道:“宽敞清净,不错。”
王姨娘又道:“明哥喜欢就好。当初爷让妾身为明哥准备院子,妾身本想将自己住的那处院落腾挪出来的,那处离爷自己的屋子近。但爷说腾来腾去的,麻烦得很,命妾身为明哥另择一处。这好一番挑拣,才拣了这一处,如今有明哥这话,我这心啊,总算是落下了。”
傅明一笑,不予回应。
新月却道:“公子这院里的水土似乎与别处格外不同,橘生淮北,其果干涩不能食,但后院几株橘树结的果子虽不如淮南蜜橘香甜,倒也能入口,稍加腌渍味道更好。以前夫人,奴婢是说先夫人,常来此摘橘。”
傅明闻言道:“既如此,我定叫人好生照料。”
新月微微一笑,“多谢公子。”
“故人不可忘,你能够睹物思人,是为有情有义。我向来欣赏情义之辈,今年橘熟,你便亲自来摘吧。”
新月敛笑起身,再行一礼。
三人又少叙了片刻,新月见傅明神情,便主动请辞,王姨娘见状,亦随之请辞,傅明让绿菲将她们送出院去。
待人走后,芄兰上来收拾茶盏,见王姨娘桌上茶盏里的茶几乎原样未浅,怒得发笑:“这算什么,对着公子冷嘲热讽不够,竟还这样直白嫌弃咱们的茶水。既如此,一辈子也别踏进这门!”
绿菲恰好回屋,闻言也不知是该劝还是该应和,她心中亦怒,却仍是按捺住了,只小声道:“这两日瞧见过的那些里,只这一个上不得台面,咱们不与她计较,将来,自有分晓。”
傅明看着绿菲拉了芄兰,二人到一旁咬耳朵去了,不禁轻笑。当初乳母是凭着怎样的眼光,挑了她二人放在自己房中伺候?
傅明稍事休息后,又让绿菲叫来这院中里外诸人,一番训话,恩威并施,又赏了钱,众奴仆们心内如何尚不得而知,面上却都恭敬,跪谢后纷纷退去。
终于清净下来,傅明从自己带来靳府的书箱中拿出一本,是早已烂熟于心的《大学》:
……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
这一句“知止”,他曾就此做过文章,老师赞许他理解得不可谓不深入。但如今,他觉得,自己需要从头再做功课。
正思绪沉潜,芄兰来道:“公子,该用午饭了。”
入府头一日,没有夫君相伴,没有长辈留饭,更无平辈前来相陪,傅明仍是一人对桌。但桌上饭食,虽并不美味非常,却有一样蔬菜羹色相鲜丽,口感醇香。这时节,新鲜蔬菜种类甚少,要熬制一碗五色俱备并兼顾味觉的蔬菜羹,定要费不少心力,虽不是什么名贵佳肴,当下却也难得,竟是他未曾品尝过的,便多喝了一些,并让人去向做这道菜羹的厨娘传几句称赞之语,又将自己没怎么吃动的一样肉食和一样点心送与那位厨娘。
绿菲见傅明胃口并未受烦心之事影响,心中亦稍觉宽慰。
饭后,傅明见屋外日头正盛,便命丫头们搬了藤榻到正被照着的地方,榻上铺了棉被,躺上去既温暖又舒适,他便在此小寐。
正悠悠入梦,便觉得有一阵微微暖风不断吹拂着自己的面颊,暖风中似有湿气,难道要下雨了?他从浅梦中缓缓醒来,双眼睁开,一个嘻嘻笑着的孩儿脸便凑到了跟前。
“彦儿?你来啦,午间休息够了么?”傅明起身,嗓音中带有些微初醒时的沙哑,更显温柔。
昭彦凑在他身边,笑道:“早就休息够啦,再睡,太阳要落山了哦!”
“是么?”傅明问绿菲:“现在什么时辰了?”
绿菲微微笑道:“公子,您睡了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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