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第19章


“明公子这是守活寡了吧……也是可怜,年纪轻轻的,还是个男子,没有了仕途,嫁了人又不受尊重,唉,挺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被糟蹋了!”
……
他人饶舌纷纷,傅明虽略有耳闻,却无暇理会。
自从结识了周承衍等人后,傅明便常被邀约外出相会。双眼所见是天子脚下京都太平盛景,百姓安居乐业,街市繁华,士农工商各有所为,他心有感触,料想自己今生已无法登入明堂,经世济国,便想以手中笔书画眼中景象。待他百年之后,史书中不会留他“傅明字夜心”,但他的笔墨则会记得他曾经历过的斑斓光阴。
“知止而后有定”,他暂且找寻到了自己的当止之处,数月来,便付诸许多心思与功夫。周氏兄弟、崔璟、庆孙等知晓他的想法后,亦赞许支持,为他出谋划策。周承衍更是每月里都要跑两三趟靳府,赠送笔墨纸砚,问询傅明可有新的进展或想法。傅明虽觉得他过于热情,但对方真心实意,又是与他颇为投契之人,是以每每他来,也是笑脸相迎,耐心以对。
自靳以回京后,傅明不仅继续着手头的记录,每日里还有不少应酬。
绥国公后人降等袭爵,到靳以这一代,名头已不够光鲜。但靳以自幼于武术和兵法上都颇有天分,受祖父喜爱,临终时上奏皇上,请圣上对自己的孤孙开恩照拂。皇上应允,只要靳以成人后能够立功,一定不让绥国公府没落。靳以果然深孚众望,此回大胜而归,圣上论功行赏,靳以升了官,又被圣上赏了许多东西,甚至有祭祀用品,皇帝让他告慰祖先在天之灵。这是圣上暗示群臣,自己没有忘记当日允诺,也是要重用靳以的前兆。近些年来渐渐冷落的靳府再度热闹起来,门外前来祝贺的访客络绎不绝。
傅明身为靳以正室,时时便要出面招待一些人,他举止大方,谈吐得当,倒也为靳府挣了不少好名声。老太太将他请去一回,虽说是指点教导,但实则更是赞赏褒奖。靳以比出征之前更为频繁地出没芳满庭。渐渐地,府中关于傅明的那些不堪的议论终于平息下去。众人也纷纷看清,纵然这位公子再如何不受宠,地位却暂且不会动摇分毫。
傅明日日招待来客,虽不曾心力交瘁,却也微觉倦怠。
这日春光大好,先前递了帖子的那些人都一一见过了,傅明正欲趁机出门一趟,去郊外看看农民春耕,他所要记录的内容中亦包含农事一卷,春耕是不容错过的重要环节。
但尚未出门,白露便来芳满庭传话:“爷请公子今日在府中等他回来,说是有贵客要来拜访,等爷办完公事,一同前来。”
计划落空,傅明只好换了衣裳,到院子里描画起春日芳菲来。
正于纸上着一片桃红梨雪,便听得院门响动,有脚步声传来。
靳以将贵客直接带来了芳满庭,傅明将笔搁下,起身回头,看清来人,笑容便如春花盛绽,使得眉目瞬间清朗胜晴空。
“你的故友,象贤兄。”靳以在前,先对傅明说道。
傅明笑言:“终于来了,以为等春花都谢了还不来呢!”看向蒋贻孙时脸上皆是喜色,“贻孙,别来无恙?”
昔时年幼,他们皆以名相称,如今这个称呼听来,只觉得无比亲切。蒋贻孙回道:“一切都好,看明哥儿你的气色,想来过得也好。”
傅明点头,又道:“贻孙今非昔比,可喜可贺。”说着便欲将人请进屋去。
蒋贻孙道:“我见明哥儿你这院子很好,咱们就坐在那边花树下石桌边,不进屋了。”
傅明笑着颔首,三人便走到石桌边落了坐,绿菲等人奉上酒水果子肉脯等,傅明示意她们退下,自己为左右两边的人斟酒。
“这是何酒?”蒋贻孙尝过一杯,问道。
傅明回道:“年前酿的梅花酒,不是烈酒,咱们难得一聚,有小酒助兴即可。”
靳以也饮下一杯问道:“你自己酿的?”
傅明道:“跟承衍的兄弟要来的方子,自己试着酿了头遭,两位觉得如何?”
蒋贻孙再饮一杯,“甜丝丝,有股清香,虽不是我爱喝的那种,不过味道尚可。”
靳以则道:“若还有,便赠我一坛吧。”
傅明笑回:“不多了,不过可以给爷留两坛。”
三人边饮边聊,蒋贻孙将自己离开京都后这些年种种遭际择要道来,说到年前那场仗,更是侃侃而谈,直将靳以的谋略与勇武说得出神入化,靳以几番欲阻,但傅明却屡屡撺掇,两人一唱一和,跟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和看官似的,靳以则成了他们对白中的那位主人翁,让他在旁听了好生尴尬。但看蒋贻孙兴致勃勃,傅明笑容明亮,又觉得入口的酒格外香洌,春日的暖阳格外和煦。
有人一笑坐生春,原来是这般的形容。靳以伸手,拈起刚刚落在傅明肩上的落花,觉得心间似乎比手尖更为柔软。
快到饭时,靳以派人去接了昭彦前来。昭彦以晚辈之礼拜见蒋贻孙,称其为叔。
蒋贻孙听昭彦亦唤傅明为叔,低声问道:“怎么长藉兄的儿子也唤你作叔?”
傅明回道:“怎么?咱们同辈,唤你作叔,难道唤我为兄吗?”
蒋贻孙见傅明插科打诨,知晓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多问。
饭后,蒋贻孙随同靳以去见老太太。义结金兰者,常升堂拜母,靳以父母皆逝,拜见老太太亦无差别。
待蒋贻孙欲辞别时,已近酉时,靳府留饭,他以仍有私事不便再留为由谢绝。
傅明送他出府,问道:“你可有去见燕乐?”
蒋贻孙没有即刻回答,待傅明看过来时,他才道:“去了,但他不肯与我相见。”
傅明默了默,说道:“你莫要怪他。”
蒋贻孙“嗯”了一声,几步后语气沉沉:“我知道他为何不肯见我。”
“他是不愿连累你。便是我,偶尔在一些宴会场合见着了,当着外人的面,他也是客气相待。”
蒋贻孙闻言,不语片刻,脸上却似乎浮起一丝笑来。
当夜,蒋贻孙邀了几位地位相当的军中将领,前往鉴楼,叫了一桌好酒好菜,又花重金请了几位琴伎歌女,其中便有燕乐。
燕乐听小童说是有军爷相请,便来了,到了地方,掀开帘子走进去一看,围桌而坐的人个个高大魁梧,气势非凡,当中最打眼的不是蒋贻孙是谁?
他收起脸上瞬间浮现的错愕神色,嘴角挂起笑容,趋步上前,问各位爷安,知晓此回主人是蒋贻孙,便在他身边坐下,问道:“爷想听什么曲子?”
蒋贻孙问大家:“诸位想听什么?”
“我们不常听曲,曲名都记不下几个,不拘什么,挑你擅长的来吧。”
燕乐转轴拨弦,低眉弹了一首《十面埋伏》,好个金戈铁马,听得众人仿佛又上了一回战场。
一曲毕,燕乐放拨插弦,蒋贻孙叫好,客人们便也纷纷叫好,却有人道:“咱们来此消遣,还是听些个欢快曲子吧。”
蒋贻孙见燕乐呼吸微促,指尖发红,想来方才那曲颇耗力气,便不忍让他立刻再弹,但燕乐却笑道:“爷们想听轻松欢快的,那便弹一支《绿腰》。”说罢,便又再度拢捻抹挑地弹奏起来。
客人们在轻快的落珠声中喝酒侃大山,蒋贻孙边应和着,边不时地觑向身边低首敛眉的燕乐。
待《绿腰》弹完,蒋贻孙装作轻浮样儿,揽过燕乐肩膀,笑道:“弹得这么动听,爷有赏。来,这桌上的,你看看想吃什么,爷给你夹!”
燕乐似羞窘,又似顺承,半依偎在蒋贻孙怀中,指着一道菜道:“想吃醉虾。”
蒋贻孙便道:“你这双手,怎能剥虾呢!爷给你剥。”说着便当真拿了虾剥起来,旁边侍者要代劳,被他推辞了。
“你小子懂什么,这叫怜香惜玉。”有客笑闹,其他人纷纷附和。
蒋贻孙大大方方地剥了虾,燕乐自自然然地接过放入口中,二人你剥我吃,几乎清空了半盘虾,直到燕乐说“爷,不想吃了”,蒋贻孙这才罢了手,又为他倒了一盅酒,燕乐喝了。
其他人见蒋贻孙都这般随性,索性也放开了玩闹,将身边人纷纷揽入怀中,喂菜喂酒,席间好不热闹。
正吃喝,蒋贻孙起身去净手,众人撺掇让燕乐跟着,燕乐便果真跟上去。
两人站在楼上僻静无人处,蒋贻孙脸上的轻浮神色一敛而净,看着燕乐道:“阿乐,我终于见着你了。”
燕乐轻叹一声,语气也变得柔缓:“原来哥你参了军。恭喜呀,大小竟也是个将军了。”
蒋贻孙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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