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丝》第28章


也不知道二月初二是什么大日子,一早妈妈和婶婶就把针头线脑统统收拾进一个小点螺匣子里搁起来,说下了班先回娘家去。
眼看不早了,我和冰鳍去巷口看了几次也不见各自的妈妈回来,便无聊的靠在了墙边枇杷树下的井栏上。刻满绳索痕迹的石井栏对稚龄儿童来说是相当高的,但长辈们还是严厉的禁止我们朝井里张望或扔东西,生怕我们玩的忘形不留神滑进去。
不过越是大人禁止的事情对小孩子越有吸引力,见身边没人管束,冰鳍立刻转身趴上井栏,我也毫不示弱地跟过去,可因为努力探身朝下看的关系,手里的红山茶一不小心掉进了井中,那可是祖父最喜欢的“赤寺”,早春时节,它怒放的颜色能让整个庭院都鲜活起来。祖父管得可紧了,我好不容易才偷摘到这一朵的!
那朵红花越过丛丛井檐草叶片,无声无息的落在井中的水面上,涟漪一圈一圈荡起,摇碎了倒影中的碧空白云,也扰乱了我和冰鳍那连容貌也无比神似的身影。
因为刚刚没瞅到机会也摘上一朵,此刻冰鳍幸灾乐祸的拍起手来。虽然心里也大觉可惜,但我却不甘示弱:“哼!这下就不会被祖父发现我摘花了!”
话音还没落,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就在身边响起:“是礼物吗?”
我和冰鳍连忙转过身,只见一道长长的萌葱色影子蜿蜒游过视野边缘,那种感觉,就像在天空深处从容屈伸的长龙风筝突然出现在触手可及之处一样,怪异但真实,我们两个惊讶的用力揉眼睛;当移开手时,那团绿意竟全然无迹可循,站在面前的明明是个少年嘛!
少年略显单薄的身体上披着一袭轻飘飘的白袷衣,容貌纤细的他用拈着一朵红花的手懒洋洋的揉着眼睛,散开的头发乱蓬蓬的,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可爱。我和冰鳍很快就弄清刚刚怎么会错看见萌葱色影子了,那是因为少年的头发竟然染成初生嫩叶一样的青葱颜色!
我和冰鳍面对面偷笑起来,好像小鸟的羽毛一样有趣,真想摸一摸啊!
“已经很久没人送过我礼物了,谢了啊!”那绿发少年并不在意我们的无礼,依然用还没睡醒的口气说着,只顾端详手中的花朵。
我和冰鳍刚要回答他“不用谢”,可是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那枝山茶花不是掉进井里了吗?怎么会被他拿在手上?
“你们好亮啊,和点燃通天犀角的光很像!”少年用含糊的语调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他饶有趣味的上下打量着疑惑不解的我们,“难怪了!原来你们的魂象是‘烛阴’呢!记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拥有这种魂象的人……”
自顾自地说到这里,绿发少年好像突然回忆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顿时兴奋起来:“对了对了!我说怎么这么眼熟,你们之中是不是有一个叫讷言啊?”
讷言?我和冰鳍对看一眼,少年嘟嘟哝哝说了那么多,只有这个名字我们之我们能听懂的——讷言就是祖父的名字啊!
不过说起来,会这样称呼祖父的只有一些奇怪的客人,他们有的长着锐利的獠牙,有人生着狭长的瞳孔,有的足有一百对手脚,有的没有腿也能疾行如飞,总之都相当古怪。他们一进大门就直奔书房找祖父说话,冰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有时候我只看见他们动嘴完全不出声。也许因为这些客人都长得很吓人的缘故吧,祖父总让我们两个藏到他身后的屏风背面。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绿发少年长得这么好看,怎么也像那些难看的陌生人一样,称呼祖父为“讷言”呢?
“讷言的魂象是再罕见不过的‘四首烛阴’,可是你们两个站在一起太亮,我看不清啦!别欺负眼睛不好的人,快告诉我你们谁才是讷言吧!”见我们不回答,少年有些急躁的催促起来,我和冰鳍摇了摇头。微微的失望掠过少年端丽的眼角,那寂寞的样子看起来相当可怜。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讷言是我们祖父的名字。”
“不可以告诉陌生人!”冰鳍连忙阻止,可已经晚了,少年脸上早已绽开灿烂的笑容:“原来你们就是讷言家的啊!难怪那么像!呐,我们来做游戏吧?”
“爷爷说不可以和陌生人玩!”冰鳍毫不犹豫的拒绝。
“不行,不跟我玩的话就不放你们走!”绿发少年顿时蛮不讲理起来。“可爱”什么的根本就是骗人的!伴着他任性的话音,明亮的天色瞬间昏暗,天空骤然缩小成圆圆的镜面,退到了遥远的地方。在我们身边,吸足水气的砖石呈现出一种濡湿的漆黑色泽,像烟囱内部那样愈高愈狭的空间里,散布着凤尾形草叶映射出的翡翠般的光芒。
我和冰鳍惊恐的转头四顾,视野中的一切刹那间摇曳着扭曲了,少年的乱发也随之漫舞起来:“不听话就把你们变成坐井观天的青蛙!”
原来这是里是井中的水底!环顾四周,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眼中次第浮现出空间的层次,井下的世界异常宽阔,一片雾汽朦胧中,某种怪异的灰色轮廓渐渐挣脱了粘稠的黑暗,那是无数盘曲在一起的粗大圆柱,随着水光昏昧的荡动,纠缠的肢体瞬间产生了一种蠕蠕而动的错觉。
“蟒蛇啊!”本来就吓得不轻得我和冰鳍顿时抱作一团,连声哭喊起来。
少年却开心的拍着手大笑起来:“过来了过来了,蟒蛇把青蛙吃掉啦!”
可是等了许久蟒蛇也没有扑过来,我胆战心惊的从指缝间窥看四周,却发现动荡的水波已经平息,这井下的空间里,无数盘根错节的巨大树根从四周盘旋而起,看起来活像成群的巨蟒。那些茁壮的根茎自然虬结成屋宇穹隆的形状,延绵不绝的伸展向黑暗深处,好像一座树根形成的地下宫殿。
“这些……是枇杷树的根吗?”冰鳍此刻也认出“蟒蛇”的真面目了,他咬着指甲抬头张望。
“才不是呢!这是我领域。”少年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现在比不得以前,除了这棵树还有这少得可怜的水脉外,我就一无所有了。如果没有这点水,恐怕我已经变成黄山的迎客君,洪洞的槐先生他们的同族了。”虽然语气是那么轻松,但这一刻,我却看见他的面孔闪过一丝悲伤。
“算了算了,这些讨厌的事情就不提了!找些乐子吧!”绿发少年用力摇头,好像要驱散那些不快的记忆。他晃了晃手中的红花,不容辩驳地说,“我们玩猜谜的游戏!如果我说出了你们的名字,你们就要留下来陪我;如果你们说出了我的,我就放你们走。”
“可是……”冰鳍抗议着。
少年轻轻拍手打断他的话:“听好,我现在的名字违背了我的本性,是个讨厌的名字!轮到你们了!”
这算什么提示啊!我和冰鳍顿时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就差要哭出来了,可对方却还不依不饶的一再催促。
冰鳍只得回答:“我的名字……祖父说,是表示最强大的幻兽……”
“你就是大家说的那个‘冰鳍’对不对?”少年眯起眼睛,斩钉截铁的说着慢慢凑近我们,这一刻我看见,连他的瞳孔都是明亮的嫩绿色。
冰鳍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拼命忍住眼泪点了点头。与他相反,明媚的笑意顿浮现在少年眼角:“运气真好,二选一的答案被我蒙对了!”
说着他将翡翠流光般的眼波转向我,一瞬间,那美丽的瞳孔收缩成了一条竖线,我吓得连忙退到冰鳍身后。
“幸亏不是这一个,不然可就有点麻烦呢。”少年却依旧盯着我,好像在权衡什么,终于他低下头自言自语起来:“这一个的名字说不得,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冰鳍已经是我的了,我也用不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
冰鳍已经是他的了?一听这话,我和冰鳍顿时吓得抱作一团。他猜出了答案,按照约定就能拿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我们两个根本连他名字的头绪都没有找到!
“小冰鳍,来来来。那一个可以回家去了!”少年兴高采烈的走过来。我和冰鳍一迭声的大喊着“不要啊”,转过身夺路而逃。可是对于小孩子来讲,这四通八达的树甬道根本就是迷宫,奔跑在一片昏暗里,周围的树根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每条路都让人觉得似乎已经来过这里,又似乎第一次碰到;原地打转的恐惧,再加上孤独和寒冷,我们两个终于累得再也挪不动脚步,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乖可不行哦,你们根本逃不掉的!”这一刻,少年熟悉的语声再度响起,一头苍碧的乱发渐渐从树根阴影落下的黑暗中浮现出来,随即是得意的笑容,纤细的肩颈,轻飘飘的白绢衣……如同最后一击一样,我和冰鳍终于扯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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