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丝》第38章


就在时虎再一次被置于天狮子和父亲之间进退两难的时候,天狮子突然张开了巨大的齿颚,从那里,一团纯粹的光芒轻盈的飘出,光的中心包裹着我们所熟悉的球体,那是村长化成的魂铃,但无论是声音还是光采都已变得无比清澈,村长的魂魄被净化了,是天狮子净化了村长的邪心!
熟悉的少年声音此刻听来却格外庄严:“天狮子是我,邪鬼也是我,保护村庄,带来丰收的是我,诅咒这个村子,要吞吃人们灵魂的,一样是我!”半空中的巨大狮子将黄玉色的瞳孔转向我和冰鳍,“人们觉得我温暖,是因为用温暖的心看我,人们觉得我残酷,是因为心中怀着对我的恐惧和敌意!我照映出的,是人们自己的心啊!”
天狮子,是被人类的欲望实体化的,这片山林自然之力的化身!
符合人类要求的部分,被神化为天狮子,以巨石之形接受人们的献祭;违背人类要求的部分,被赋予禁忌的邪鬼之名,封入雷渊,而自然本身,又怎能由人类的善恶来衡量!
望着被净化后的魂魄回到父亲的身体中,时虎控制不住的闭上眼睛,也许这坚毅的山地少年是想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吧,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深沉夜空般的沉着神色,时虎用这深邃无比的眼神静静注视着半空中天狮子,仿佛用进了一生所有的感情。
全部魂铃在刹那间鸣动起来,但那是无比柔和的共鸣,在这美妙的声音里,它们渐渐开始上升,像无数流星返回天国,在没入天空深处的几秒之后,那清响再度传来,霎时间辉煌的铃之流星雨倾盆而下,撒向这一片亘古不变的山麓——灵魂无法升天是因为对这片山林的眷恋啊,用双手建立起来的家园才是山民们唯一的天国。
在金色的疾雨中,天狮子缓缓的起飞了,伴着狂雷,那火焰般的鬣鬃向空气里抛洒着眩目的光炎,他依依不舍的绕着雷渊上空飞舞着,最后延着长长的光流,与魂铃一起,投身入苍莽的黛色群山之中……
那一刻,我看见那位名叫时虎的人类的少年,用最虔诚的表情向悠远的山野张开双臂……
清醒像锋利的剪刀,一下子切断了我本来就不太深入的梦境。颠簸的车厢里,坐在前排副驾驶席上的冰鳍回过头来:“火翼,做噩梦了?”他指了指我的鞋,表情里有无法言传的复杂感情。
我低头,看见了沾在鞋上的苍翠苔痕。“不是噩梦呢!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报以心照不宣的笑容。
冰鳍淡然的垂下眼睑,转头看向车窗外。路上山林的精灵们喧闹着,摇动浓绿的枝叶扑打着车窗,将小石子推到我们的车轮下,尽情的恶作剧,这山里充满了甜美的生气。
就在开车的重华叔叔欢呼着“到狮子村了”的时候,我看见映在车子后视镜里的山路尽头伫立着一道明亮的身影,那是让人再直接不过联想到的开朗少年。虽然隔的那么远,但他强烈的存在感依然像此刻的烈日一样咄咄逼人,我甚至看得见那如火焰般嚣张的红发,如黄玉般温润的眼眸。
“天狮子!”我和冰鳍几乎同时发出欢叫转回头去,可光影斑驳的山路上,什么也没有。
在叔叔“见鬼了”的说笑里,我和冰鳍相视一笑,他还没有离开,还不忍切断维系在彼此间千丝万缕的红线,还是不愿意放弃人类吗?
仁慈的自然啊。
“时虎!”走出车外,我一看见大宅正门口高挑的少年身影,便立刻朝他挥手欢呼起来,随后走出来的村长叔叔既和善又有男子气概,简直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灵魂得到天狮子净化后的他的确也算是重生一回,此刻他疑惑地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我:“怎么?你们认识吗?”看来那段惊心动魄的记忆,早已沉溺无踪了。
“上元节在药神村曾经见过。”时虎从容的解释着,却在村长叔叔背转身去的那一刻朝我打起噤声的手势。
“在药神村本家的时候,时虎非常照顾我们。”随后走下车来的冰鳍不动声色的圆谎。这个借口可不错,初春时本家奶奶曾经邀请所有小辈去她那里聚会,所以我们在那里有过一面之缘完全说得通。
村长叔叔也就不再追问了,他一边招呼重华叔叔,一边让我们不要拘束,只管跟着时虎痛痛快快的玩就行了。
把我们领到后宅,时虎熟练的接过行李摆放起来,举手投足都那么干净利落,我和冰鳍完全帮不上,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似乎注意到了我们的视线,时虎头也不回的低声说道:“那件事真是谢谢了!”
我和冰鳍疑惑地对看一眼,随即悟到他是在暗示天狮子祭典。对于那段扭曲的时空,村长叔叔似乎早就没有了记忆,但一切显然像永不褪色的绘卷一样印在时虎的脑海中。
“不客气。”冰鳍淡然回应着,我也用力点了点头:“对对,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在药神村的时候我就注意过你们了。”结束了手里的工作,时虎回过头斜倚在五斗橱上,“你们是西边香川城堂叔爷爷家的小孩吧,叔爷爷他是不是……”
西边的香川城,这么说,狮子村是在“东边”了!砂想寺的僧人们提示我和冰鳍说:往东走一定会有答案的!会不会就是指这个山村呢?诞生了天狮子这样强大的自然之灵,这里再出个龙神也不奇怪啊!我顿时精神一振,也不顾时虎在讲什么,径自语无伦次的说开了:“时虎,你有没有听说过叫阳炎的龙神!不不,虽然他现在叫阳炎,但实际上它的名字……”
“火翼你用用脑子好不好!”冰鳍皱着眉头诧异地瞪着我,“即便狮子村是在往东的路上,你也不能见着人就乱说一通吧!”
“龙神阳炎吗?我不太知道……”时虎果然疑惑的皱起眉头。
我正有些泄气,却听见他慢悠悠的补充道:“你们不觉得这位龙神的名字有些奇怪吗?明明是阴柔的水脉化身,为什么要起至刚至烈的名字呢?”
砂想寺长大的“燃犀”醍醐曾经讲过类似的话,阳炎也表示讨厌自己现在的名字,因为对于龙神而言,这个与本性相反的名字是不吉利的,如今连时虎都这么说。虽然只是个山地少年,但他的话却不得不让我们重视,作为天狮子最信任的人,亲身见证着自然的仪式和禁忌,他就是活生生的神迹!
冰鳍静静的注视着时虎,深吸一口气:“‘阳炎’并不是真名,那位失去本体的龙神曾经把真名告诉我,要我们帮他带回家乡,可是我却把这名字忘掉了……”
“不过我们现在正在努力回想起龙神的名字,帮他完成心愿呢!”看见冰鳍黯然神伤的样子,我连忙补充,“而且有人提示我们,一直往东走会有答案的!”
“这样啊……”一瞬间,些微的惋惜掠过时虎眼中,“我看你们还是放弃吧。”
“为什么!”我和冰鳍异口同声的高喊起来。
时虎的语调依然稳重沉着:“从那个祭典上你们也该看出了,神明也好,妖怪也好,都是自然力凝聚的化身,人类感受到这化身的存在,便会为他们命名。真名是化身的本性,是他与人类之间永远不可能斩断的牵绊,就像天狮子和我们家族那样。如果将真名遗忘,那只有一种情形,就是这个名字已经没有意义了。”
“真名会没有意义?”我一时想不透这话里的意思。
时虎笑得那么沉稳:“因为这名字已经什么也不代表了,所以它只是一个毫无疑义的音节,被遗忘,也是正常的吧。”
“阳炎的真名没有意义,什么也不代表了?”我喃喃自语着,龙神也说过类似的话,一旦连冰鳍都忘掉他的名字,那就真的没有办法了。难道其中的含义是……在想通这暗示的瞬间,我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你是说阳炎已经不存在了吗?”
“我不信!”一直沉默的冰鳍突然间高喊起来,我很少见到他如此激烈的爆发出感情,“这世上的一切不可能无中生有,也不可能有归于无!即便是山崩了还有岩石泥土啊,什么叫不存在了!”
“的确不可能无中生有,有归于无,但是你总听说过尘归尘土归土吧。”时虎轻轻拍了拍冰鳍的肩膀,“凝聚在一起的自然之力分崩离析,就像沧海变为烟云雨露,什么都没有减少消亡,只是那令人敬畏的强大的化身不复存在而已。”
冰鳍狠狠地咬牙推开时虎的手:“难道我就不能重新聚沙成塔吗?”
时虎虽然没有开口,但他的眼神中明确地写着“不可能”。
的确,即便冰鳍逞强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一定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重新聚集起阳炎消散的灵魂,即便重新来过,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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