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圣陶语文教育论集》第30章


堂来依然如故。
中国文学,就材料而言,当然指中国以往的文学。所谓以往,有远有近,若说近的,只要在今天以前,都是以往。但是中文系所学习研究的,往往上自皇古,下迄明清,民国以来的东西不谈。有少数中文系开了“新文学研究”的课程,就成为嘲讽的资料,好象文学史到了明清可以永远绝笔了似的。依我想来,退一步说,断到明清也可以,就是专究某一时期也未始不可以,不过有一点很重要,必须随时警惕。是中国四十年代的人在学习研究中国以往的文学,不是中国以往的人在学习研究中国以往的文学。把这一点记住了,学习研究就不至于取抱残守阔的态度,虽然搞的是以往的文学,也可以发掘出一些新东西来。进一步说,咱们固然要知道以往,但是尤其要开创将来。中国文学以后的路子全靠咱们用自己的脚掌一步步地踏出来。怎么个踏法,须要大家来学习研究。如今大学里多的是文学研究社文艺座谈会,都是学生自动的组织,他们热切地盼望开路有路。开几个正式的课程,满足他们的要求,不正是中文系应尽的责任吗?—在嘲讽“新文学研究”的环境里,我这话当然又是个嘲讽的资料,一笑。
依一般的看法,中文系只读中文好了。读外文不过应个景儿,符合功令。把工夫多花在外文上,实在没有意思。但是另外有人说,你守定中文搞中国文学,希望不落在抱残守阔的陷坑里,几乎不大可能。必须与他国的文学相提并论,才可以放宽眼界,触发心机,不同于以往的人搞中国文学。要接触他国的文学固然可以看译本,但是文学不比说明文字,能看原文尤其好,这就得通晓外文了。然而咱们知道,十个中文系的教师,反对学生读外文的至少有七个,鼓励学生读外文的不一定有一个,看见学生手里捧一本外文读本或是翻译作品,就情不自禁,露出吃醋的眼光来。这种见解,与主张中国自有特别国情的人是一脉相承的,以为中国文学自有特别情形,又高贵又堂皇,他国文学算得什么?阿Q精神是表现得很充分了,可惜脱不了个抱残守阙。
希望中文系搞好,先得整个教育改好,希望整个教育改好,还得靠其他广大的因素。这些且不谈。单就中文系本身而言,必待主持者把对象认清,把态度改正,不把知识向学生死灌,只是站在辅助的地位,引导学生往学习研究的路子走去,才有比较象个样儿的日子。可是如今尚非其时。您以为我的话太丧气了吗?
写信说不畅,哪天咱们会了面,再来细谈吧。
札记:
我没有从这篇文章中摘录,因为毕竟离中学教育教学的内容远了一些。而且从叶老表述的内容上看,那个时代的中文系似乎和现在的中文系是两个极端了。不光是内容上,还是态度上。叶老说“这种见解,与主张中国自有特别国情的人是一脉相承的,以为中国文学自有特别情形,又高贵又堂皇,他国文学算得什么?阿Q精神是表现得很充分了,可惜脱不了个抱残守阙。”。在这句话里其实前半句是对的即“中国自有特别国情的人是一脉相承的,以为中国文学自有特别情形”,只要我们守住这前半句对的内容就行了,警惕或抛弃后面“又高贵又……”的情况,就当不了阿Q了。更何况现在的中文系教育,当“阿Q”的人少,当假洋鬼子的人却很多。
另外,中文系是搞研究工作的而不是教知识的。这样依赖其实师范的中文系尤其要加强“教学”这一应用方面的训练。因为一般中文系所针对的其实是有学术意识的读者,而师范生要注重的是传授技能的训练。相对与一般中文系的学生而言,师范生的能力要求其实更高一些,更全面一些。
关于叶老对传统经籍的态度其实也是时代使然。那个时代的人,对于经典来说,受其益而知其弊,所以总想着去弊。而后人见其有弊,马上敬而远之。这样一来,固然躲开了“弊”,然而也就没有“受其益”的机会了。于今之时,不固守前人,不轻信他人,征之以理,验之以行,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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